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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红旗公社。

所有干部齐聚一趟,谈论恢复高考的消息。其实,消息传出来已经有段时间了,但因为还未曾明确高考的时间,始终给人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可已经下乡多年的知青们,却如同溺水者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拼命挣扎着也要死死抓住这次机会。

希望就在眼前,也难怪他们乱了心神。

台上领导在讲话,台下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们却只低着头不吭声,仅有个别人拿笔记录着什么,多半人都显得外心不在焉。

十多年了,最早下乡的那批老知青们,已经在各个生产队待了十年以上。这些人几乎都结了婚生了孩子,哪怕是后来的几批,也有不少人在队上安家落户。现在他们一走,留下一个个破碎家庭,即便跟大队长们没啥亲戚关系,那也得帮着收拾扫尾。

不是拦着别人不让他们出息,反正在场的所有人里头,没一个希望自家生产队出大学生的。当然,本地社员们例外。

领导也很无奈:“……虽然高考时间尚未确定,可这事儿绝对是真实的,没人敢传出这种虚假消息来。另外,严禁任何人阻拦知青们报考,一旦考上,绝不允许发生任何形式的阻拦。”

“如果有家庭有孩子呢?”底下的人问道。

“可以让对方先离开,等稳定下来后,允许带走家属。”领导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及一个孩子。”

“只能带走一个孩子?”下面的人本来想问其他的,临了听得这话,惊讶的问道,“那其他孩子呢?”

“知青的孩子,最多只允许一人将户口迁回父亲或者母亲所在的故乡城市,并且必须是未婚且年纪小于十四岁的。”最后一项倒是无所谓,他们这儿最早接收的知青也就是十二三年前,唯一麻烦的就是只允许走一人。

底下的人彻底没话说了,这要是知青跟当地社员结合的,还能将孩子留给一方的老人帮着照顾,可要是两人都是知青呢?一个走一个留?

“走吧,都走吧,横竖现在勉强留下,将来总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走的。”赵建设嘲讽的勾了勾嘴,别人他是不知道,他那堂弟媳妇儿,只怕是真的留不下来了。不过,他现在手上根本就没有名额,能不能离开就看姚燕红本人考不考得上大学了。

同样的工作会议,在广大农村公社到处上演着,内容形式都差不多,只是各人的反应不同而已。

一直到十月二十一日,在人们刚刚换上了秋衣秋裤不久后,国内各大媒体终于公布了关于恢复高考的准确消息。而他们省,将高考时间统一定为十二月十一日和十二日这两天举行。

冬季高考,不说后无来者,起码也是前无古人的。

因为时间卡得太紧了,哪怕是那些刚有消息传出,就立刻开始紧张准备的人们,也同样觉得时间紧迫。最最麻烦的是,他们连一本像模像样的复习材料都没有。

老宋家那头,因为出了春丽这个高中生的缘故,早先真的是门槛都要被人踩平了。一开始,赵红英只是觉得烦,后来也是真没法子了,索性叫强子往临县跑了一趟,问春丽要了高中课本的名字,回来告诉了大家。

然而,高中课本跟高考其实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眼下使用的所有教科书,都不是为了高考准备的,即便背得滚瓜烂熟,也一样考不到。最终还是曾校长写信回京市,让家里人帮着去打听了一番,才得知有一套数理化丛书相当适用,并想办法找人借到了前面两册,连夜抄好了寄过来。

曾校长倒是没藏私,他已经歇了高考的心,比起自个儿考上大学,他更希望能教导出几个大学生。因此,在小学、初中都停课的情况下,他自个儿在队上小学的空教室里开了个班,拿着两册书,边自个儿解答边跟其他知青讨论题目,并提供免费誊抄。

唯一可惜的是,也就这么薄薄的两册而已。

可甭管怎样,第七生产队倒是暂时稳定了下来,哪怕知青们都不干活了,起码也没再出啥乱子。

想念小孙女的赵红英,在又一次拿到汇款单之后,就领着张秀禾往县城里去了。

先取钱,再去县一中附属初中,赵红英婆媳两个很快就如愿的见到了毛头和喜宝,也正好碰到了程老师。

“菊花她小姑子!”赵红英外熟稔的跟程老师打招呼,就是这称呼有些叫人牙疼。

好在程老师已经见过她好几回了,虽谈不上习惯却也不会惊讶了,忙笑盈盈的上来跟她打招呼:“宋老太来瞧孩子们?宋社会和宋言蹊同学都很不错,尤其是宋社会,他还是我们班的班长,协助老师做了很多工作。”

面对老师的夸赞,甭管是赵红英还是毛头,都看不出半分喜悦来,倒是张秀禾喜得见眉不见眼的。这当妈的,听人夸自家孩子,总是外得高兴。这一高兴,张秀禾就忍不住坑孩子了:“瞧程老师您说的,毛头这孩子打小就特别熊,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打他,不然你告诉我,我回家叫他爸狠狠的抽他!”

毛头一脸震惊的看向他妈,忍不住扯了扯喜宝的手:“这是我亲妈吧?”

“是吧?”喜宝顺着毛头的话说下来,“应该是的。”

“亲妈这么对我?她让程老师揍我啊!”

喜宝看了看还拉着程老师说话的张秀禾,又瞅了眼已经黑了脸的赵红英,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你看奶平时是咋对大伯他们的,不然你也可以想想大哥。”

“哦,那就是吧。”毛头蔫蔫的耷拉下了脑袋,他在学校多有面子啊,亲妈一来就拆台,还不如他奶呢!

他奶——赵红英嫌弃的看了张秀禾一眼,觉得老大和他媳妇儿简直般配极了,一面想着一面往喜宝这边挪了两步,先关心了喜宝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然后将家里的事情挑几样重点的告诉了他们。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离高考开始已经不足一个月了,赵红英对于家里孩子能考上不抱啥希望,不过她还是逼着家里成绩最好的大伟去小学听了几天课,甭管听没听懂,好赖把曾校长仅有的两册数理化丛书誊抄了下来。就是那一笔字哟,哪怕她不认识几个字,瞅着也觉得辣眼睛。

说着话,赵红英就从怀里掏出了个小布包,先把钱给俩孩子,然后再把小布包里的书卷吧卷吧放回去。

毛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数理化”几个字,顿时惊讶道:“奶你居然开始研究数理化了?奶你可比我爸我哥他们聪明多了!”

“我叫你瞎叨逼!”回答毛头的,是赵红英呼向他脑门的一巴掌,“这是我叫大伟抄了给丽丽的。我算来算去,撇开你俩不提,也就丽丽还有点儿希望。”就是希望不大。

“大姐能考上大学吗?奶,我觉得考师范很不错呢。”喜宝盯着小布包猛看,见状,赵红英索性打开布包叫她仔细看,还答应她,等高考结束了,这两册书都送给她。

可喜宝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薄薄的两册书上头,而是瞅着这书名,先愣了下,紧接着忍不住抢过来快速的翻看着。

“别急,等丽丽考完就归你。”赵红英又说道。

“奶!这书是你从哪里来的?哥那里有好多呢,我都看过,就是题目十有八.九都不会做。”喜宝越看越心惊,她的成绩在班上在年级段都是第一名,可她其实并没有越级学习,基本上把老师教过的知识吃透后,她就不管了。所以当初看到这些习题后,她试着做了做,发现涉及到大量没学过的新知识后,就索性丢下不管了。可饶是如此,这些题目还是很眼熟啊!

“啥意思?”赵红英同样傻了眼,“这是我叫大伟抄的,哦,他抄的是曾校长拿来的书。”

“哥!!”喜宝目光炯炯的看向毛头,毛头借她的手瞅了两眼,立马一拍脑门,转身就飞一般的冲回了宿舍楼。

还真别说,自打臭蛋离家后,这恐怕还是毛头第一次跑得那么快。哪怕初中是有体育课的,他以前也都是敷衍着混过去的,反正没人在乎体育成绩。

几乎不到两分钟,毛头就抱着一摞书回来了,他还特地拿了块布盖住了,奔到跟前一股脑的塞到赵红英手里:“奶,把这个给大姐!”

那头,程老师也看到了这一幕,好奇的看了过来,毛头也不隐瞒,直接说:“老师,这个是我手抄版,我宿舍里还有一套原版的,可以给学校。”

程老师走过来看了眼,正好赵红英也掀开了那块带着味儿的黑布,一下子就看到了里头那摞书,以及上头的书名:“这……这也能叫你寻到?宋社会同学,你不会也打算参加高考吧?”

“奶你赶紧走吧,把书给我大姐送去。”毛头直接轰人,转身拉过程老师,再度往宿舍楼去,“老师我不骗你,我宿舍还有一套呢,原版的,比我手抄的好太多了。”

眼见毛头把人拖走了,喜宝顺势接过了毛头丢下的任务,把她奶和她妈轰出去:“奶你快走,毛头哥手抄的才是最好的,他把题目全做完了,上头还写了方法步骤啥的,快快,别叫人看到,快走。”

赵红英多精明一老太太,当下明白了过来,赶紧把背后的篓子卸下来,把一摞书都藏在里头,然后把那块黑布遮盖到了上头:“这啥布啊?毛头那小兔崽子的擦脚巾吗?”嘴上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三两下的把东西藏好,这就要往外头走。

“奶再见!妈再见!对了,那是哥哥的枕巾。”喜宝赶紧挥手道别,只看到她奶一个踉跄,随后脚下生风一般,飞快的离开了学校。

其实,喜宝还是想让春梅和春芳也看看的,哪怕只是初中毕业,可万一考中了呢?不过转念一想,大姐比她周到多了,就不用担心了。

送走了奶和妈后,喜宝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浑然不知毛头又坑上了学校。

一套数理化丛书有厚薄不一的十几册,而且虽然这套书转了好几手,可因为毛头一贯很爱惜书,那些破损的地方还特地修补好了,整套书瞅着比刚买来时反而更新一些。当然,新旧从来不是关键,重点是里头的内容。

等喜宝回过神来时,毛头已经坑来了三年半的免费学费,还是两人份的。

三年半指的是高中三年,以及接下来的初三第二学期。不单是学费免费,还有书本费和住宿费都免掉了,当然伙食费另算。不过,就算这样,两人份也是不老少钱了。

毛头还可惜着呢:“宝啊,你说要是咱们家读书的人多点儿,兴许校长一高兴,就给全免了呢。”

喜宝弄清楚了全部情况之后,看向毛头的眼神充满了钦佩:“你跟校长谈条件?”

“对啊!他本来还说呢,要叫我俩保送高中,后来一听说程老师说,我俩回回都是第一第二,就立马换了条件。不过也行吧,那套书才三块钱,再说我都背下来了,还抄了一份,不亏。”

亏不亏的,喜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这个哥太能耐了。

……

时间过得很快,再说这届高考本来就外匆忙。就在初三学生开始准备期末复习时,高考悄然开始,又悄然结束。也是到了结束之后,同学们才知道,学校里有不少老师参加了高考。

高考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就在这期间,喜宝他们考完了期末考试,并在两天后,得到了考试成绩。这年头还没有排名次这种说法,不过前十名还是会曝出来,而喜宝和毛头这俩小兄妹,又一次的成为了年级段并列第一。

喜宝是一如既往的成绩稳定,毛头聪明虽聪明,就是性子太跳脱了点儿,时不时的就脑抽一下,在不该错的地方出个小差错。好在甭管咋样,他跟第三名还是有着相当长的差距,所以名次永远在并列第一和第二名中徘徊。

拿到了期末考试成绩后,俩人就打道回府了。因为是冬天,东西相对多一些,所以他俩没第一时间回去,而是耐心的等人来接。

免费搬运工强子和大伟如约来到学校。

好久没见面了,一见面,几人都纷纷以最独特的方式表达了自个儿的思念之情。

强子:“毛头你好像又黑了不少?宝啊,奶说得不多,你又好看了很多。”

大伟:“你俩站在一起尴尬不?一个煤球一个汤圆。”

喜宝笑眯眯的瞅着许久没见的两个哥哥,赶在毛头气炸之前,先跟他俩打了招呼:“大哥,大伟哥,你俩讨到媳妇儿了吗?”

原本已经气成蛤.蟆的毛头,噗嗤一下笑喷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高考,本来都已经开始盖的房子,愣是被尴尬到了现在。虽说现在也是农闲,可这天寒地冻的,根本就没法建新房。所以,强子和大伟至今仍然光棍两枚。

“宝啊,对哥哥们好点儿。”强子接过行李,忍不住就开始吐槽了,“你俩是不知道哟,这段时间我跟大伟的日子有多惨。这不是,高考结束了吗?那些人又闲了,就见天的往咱们家去。还有那几个,玲子你们知道吧?早先跟去年来的知青打得火热,都打算年前结婚了,这不现在出了这个事儿,她家里人反对,就跑来找奶,硬要说给我!”

强子好气哟,不是说玲子不好,那女孩算得上是他们第七生产队的队花了,长得也许没喜宝好看,可喜宝还小,玲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身量模样完全长开了,跟孩子气十足的喜宝不是一挂人。而且那女孩,不单样子好,脾气性子也不错,家里活儿一把抓。

然而,优点再多有啥用,人家不喜欢他!

喜宝知道玲子是谁,可因为年岁差得有些多,再说她已经在县里念了两年半书了,只能说知道却谈不上熟悉。闻言,她奇道:“奶没骂人?”

“没骂人,她就回灶间拿了磨刀石和菜刀出来,当着人的面,开始磨。”大伟笑嘻嘻的凑过来,“其实也怪强子太招人,不然你看我,都没人说给我。”

也不是没人,而是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都是先给哥哥说亲,再轮到弟弟的。虽说俩人差得年岁不大,可同样的条件也差不多,大房的孩子多了点儿,可眼下瞧着各个都有出息,不怕弟妹拖累,二房就俩孩子,大伟就是独一个儿子,俩人各有优点,是队上很多人家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所以你俩咋想的?”

一行人踏上回家的路,边走边随口闲聊着。

喜宝早先就觉得,这俩哥哥对于结婚的事儿相当得不热衷,感觉也不像是害羞啥的,就是不稀罕,懒得理会。也正是因为他们这种态度,所以家里人瞎操心也没用。要不然,完全可以先定下来,横竖家里又不是缺钱盖不起房子,来年再盖也成啊。

强子和大伟对视一眼,然后笑嘻嘻的挤开了毛头,凑到喜宝身旁,一人在左一人在右,跟哼哈二将一般,把喜宝夹在中间:“宝啊,先前我去临县,听到了个消息。”

不等喜宝发问,他俩一唱一和的已经说了下来。

很多事情,虽然上头还没有明确的说法,可其实很容易漏了口风传到下面来。就比如说恢复高考,明明定下时间是十月底了,可其实早在九月中,就有消息传来了。同样的例子还有知青返城,哪怕虚虚实实折腾了许久,可很明显,回城一事是绝对真实的,就是操作起来有些难度。

而这回,强子和大伟打听到的消息是,国家政策可能要变了,具体时间还不知道,但临县那边已经隐约有些动静了。

早在一个月前,临县那头已经不满足于黑市,有些人就做了些小吃,例如茶叶蛋啥的,偷偷的贩卖。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而是拎着篮子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当然没人会胆大到叫卖,可的确小商小贩在悄然兴起。跟以前一刀切的禁止投机倒把不一样,这回哪怕是真的被人抓住了,最多也就是没收所有的东西,不至于跟以往那样拉走批.斗。

连着几次去临县给妹妹们送东西,强子和大伟都瞧见过,原本就已经动过心,现在更是一颗心火热热的。这走街串巷是累了点儿,可再累能比得上下地干活吗?他们就琢磨着,要不也去试试看,风险肯定是有的,可一旦有动静,最坏也就是把东西一丢,本钱不多,也亏得起,万一赚了更是个出路。

喜宝对于做生意一途是真的不了解,听两个哥哥在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足足半个小时,她愣是没弄明白这俩人的意思。

“你俩也想去卖茶叶蛋?奶能同意?还是你们想让我去说服奶?”

强子和大伟笑嘻嘻的打着哈哈:“不是不是,就是随口这么一唠,宝啊你别放在心上,没事哈哈哈!”

一旁差点儿没被挤到地里的毛头气呼呼的瞪了他俩一眼,喜宝没听懂,他却是听懂了。这么说吧,就强子和大伟那德行,肯定是缺了点儿啥,不然才不会这么舔着脸瞎叨逼的。

至于缺了啥……

呵呵呵……

学校放假比工厂要早好几天,不过这也比不上生产队放假。打从第一场雪落下后,庄稼人都歇下来了,最后的事儿也就是等着分猪肉了。

好几个月没回来,喜宝瞅哪儿都新鲜。在路上时,她还疑惑两个哥哥到底想干啥,可一进生产队,就立马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东张西望的,总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比如说,知青点就比以往更热闹了,不停的有人高声说着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本应空无一人的队上小学,居然还有人在里头高声念书;离队上小学不远的几户人家,那家新搭了个棚子,这家翻修了屋顶……

一路走来,喜宝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尤其从村口到老宋家这短短的路上,她已经瞧见三家院门上贴了双喜字。

生怕弟妹又提起讨媳妇儿的旧话题,眼看又路过另一家刚办完了喜事的,强子和大伟联手拉起喜宝,飞快的把她送进院门,高声嚷嚷道:“奶!喜宝回来了!”

赵红英喜气洋洋的从她自个儿那屋出来,原本就带着笑的脸上,一看到喜宝,那笑容几乎都要溢出来了。看也没看俩大孙子,更没注意到被落下的毛头,径直拉过喜宝就往堂屋里走:“冷不冷?赶紧进屋烤烤火,咱们中午吃杀猪饭。”

“哪来的杀猪饭?”喜宝本来还想问问别的,可听了这话,一下子就被带过去了。

“第一第二生产队杀猪早,除了能用工分换外,还能用粮食换点,建设特地来告诉我,我让他多换了几斤。”赵红英高兴啊,除了见到喜宝外,也高兴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

为啥第一第二生产队能允许其他队拿粮食换?还不是因为这两年政策放宽了,家家户户都养了不少鸡鸭鹅,连带队上养猪的数量也多了。这数量一多,大家伙儿反而不稀罕了,其他队愿意换,也允许,不过哪怕数量再多,也只允许内部交易,不准拿去县里售卖。

可内部交易允许了,对外售卖还会远吗?

吃了一顿热乎又美味的杀猪饭,喜宝被赵红英拉到跟前,一叠声的问着学校里的事儿,而毛头则一溜烟儿的跑了,他已经离家多日,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去看戏了。临走前,他还给扁头使了个眼色,让扁头帮他指点了一下哪里好戏多。

农闲时,好戏确实不少,尤其现在高考结束了,哪些人会走,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哪怕考不上大学,人家已经起了离开的心思,那铁定是拦不住的。

于是,毛头扎扎实实的看了好几出好戏。

这边好戏正上演,那边春丽几个也回来了。除了姐妹仨外,一起同来的还有春丽的对象。

老宋家上下严阵以待。

别看先前给强子和大伟说亲时,赵红英不是那么在乎,可男孩跟女孩是不一样的,别提说亲了,哪怕男孩子再怎么乱折腾,某天要是浪子回头了,还能被人赞一句。可女孩不同,名声外关键,现成的例子摆在跟前,就是那玲子,本来是队上最出挑的未婚姑娘,现在倒是好了,如果那知青就这么走了,玲子怕是很难寻到合心意的婚事了。

赵红英已经见过春丽那对象了,对于外貌,她是没啥要求的,再说人家小伙子个头高,长得也还算精神,这就够了。其他的,例如家庭条件和家里人之类的,毛头帮她打听了个遍,只差没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翻出来了。

所以,总得来说,赵红英还是很满意的,现在就看那小伙子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了。

因为是小辈儿里的头一份,饶是平素外胆大的春丽,也难免有些忐忑不安的。不过,她已经认定了那人,所以就算不安,也仍咬牙鼓起勇气,带人回家。

“爷、奶,爸、妈……”先把一圈长辈叫了下来,春丽这才稳了稳心神,开始介绍她对象。

尽管已经听毛头说了不止一遍,可家里人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顺便拿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未来的女婿/孙女婿。

喜宝等一群孩子们,也都凑成了堆,笑嘻嘻的盯着他们未来的大姐夫。尤其是跟春丽一道儿回家的春梅和春芳两个,完全无视了春丽的眼刀子,压低声音跟弟妹们说着厂子里的事儿,重点当然在于春丽和她对象。

见家长出乎意料的顺利,毕竟春丽打小做事都很靠谱,她找的这个对象,既是三年高中同学,毕业后又进了同一个厂子,人品能力都还是看得出来的。唯一有些犹豫不决的是,春丽和她对象都参加了去年十二月的高考。

高考不是一般的期末考试,那就不是三五天能出成绩的。反正现在已经是一月底了,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不单是春丽的,也没听说谁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作为过来人,赵红英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俩人都报考了,那就有好几个可能性。

一个是两人都考上了,因为报的都是同一个学校,倒是不存在什么问题,加上现在读大学都是免费的,每个月还有粮票和补贴发,紧一紧是绝对够花用的。那么,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一起上大学,到时候毕业了,想法子调到一个单位,好日子还在后头。

还有一种就是这俩都没考上,那就只当没这回事儿,老老实实在纺织厂上班,以前咋样,以后还咋样。

怕只怕一人考上了,另一人没考上……

宋卫国和张秀禾原本是很看好这门婚事的,可被赵红英这么一说,又有些不安起来了。本来自家闺女就是农村姑娘,长得也不是很出挑,亏得自身努力,这才有了一门好婚事,可若是对方考上了大学,那就不般配了。犹豫来犹豫去的,这两口子干脆就把事儿推给了赵红英。

赵红英狠狠的剜了儿子儿媳妇儿一眼,这才接过话茬:“不管高考出成绩有多慢,横竖也就一两个月时间。这样好了,干脆再缓缓,等出了成绩再谈。”

这个办法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横竖他们这块,结个亲事本来就是磨磨唧唧的,常有那种订了亲两三年才结婚的。再多等几个月,不算啥。

一个月后,各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的发了下来。因为隔了一个县,通讯不便,甭管是家里,还是喜宝他们所在的县里,都不大清楚临县的事儿,只盼着能有好消息。

又过了半个月,春丽回家来了,告诉家里人,她没考上,而她的对象考上了京市的师范大学。

这个情况是最尴尬的,不过随后,春丽对象一家子就来到了第七生产队,为表慎重,还特地请了厂子里的领导一同前往,意思是同意这门婚事。

等喜宝和毛头再度回家时,春丽已经跑了。

情况特殊,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必须立刻赶往学校,这回的高考是在冬天举行,而新学期开学却在春季。来不及摆酒庆祝,俩人只匆匆领了结婚证。与此同时,厂里领导也很通情达理,将春丽的工作调到了京市的纺织厂。

“我大姐结婚,我没喝到喜酒?!”喜宝震惊了。

毛头则是愤怒异常:“你们居然都没跑去告诉我们一声吗?那是我姐!我亲姐!!”

“你亲姐才不稀罕你。”强子偏还火上浇油,“再说我也没喝上喜酒啊,他们就是在县里领了结婚证,哦,对了,还在厂里那边,由啥领导主持着,喝了茶,分了喜糖,然后就跑了。跑喽!!”

“然而你还是老光棍儿!”毛头毫不犹豫的捅了亲哥一刀,转头继续跳脚,“为啥不告诉我?为啥!”

“你急啥,不就是先订个亲吗?回头会重新办酒的。”赵红英其实也在心里犯嘀咕,这俩孩子是领了结婚证,可结婚要证干啥?不是应该摆酒告诉亲朋好友吗?可孩子是真喜欢,她也不能上赶着把人拆散了,毕竟这门婚事也没啥不好的。

“我大姐嫁了,我没赶上!!”毛头气啊,气得他上蹿下跳,气得他差点儿原地爆炸。

这时,喜宝也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赶紧出言安慰他:“没事的,大姐去的是京市,将来咱们考大学,也填京市就好了。”

“还有三年!三年半!!”毛头继续跳脚。

眼见他要气疯了,喜宝愧疚的看了强子一眼:“三年半后,咱们叫上奶和妈一起去京市,到时候顺便可以喝大姐的喜酒。我就希望,在这之前能先喝到大哥的喜酒。”

强子震惊的看了喜宝一眼,就看到后者冲着他作揖讨饶,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想仰天长叹,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不过想到自个儿接下来的计划,他觉得,忍耐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天下午,把弟妹送回学校后,他俩在校门口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就看到喜宝一脸疑惑的从宿舍楼里跑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大哥,这是你写的?你们到底想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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