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50(1 / 1)

赢逆眸色深沉地看向一人多高的昆仑镜,里面一幅幅鲜活的画面闪过,或是方俏和那人日常教习,或是方俏和那人并肩战斗,或是方俏和那人……相亲相爱。

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让他想一掌击碎眼前的镜子。

将将抬起手,便被人一把抓住,“碎了昆仑镜,她就只能生生世世活在镜子里了。”

是顾羡之。

赢逆高举的手放了下来,既不问他是怎么进来的,也不赶他走,冷哼一声,走了。

不走留在那里看她和人腻腻歪歪地秀恩爱?有什么好看的?!

顾羡之萧瑟站在镜前看里面的另一个世界。

昆仑镜被赢逆盗去了,他一早就知道,只是他拿这镜子来也没什么用,便也一只没有追究。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昆仑镜也不是他的,是东王母的。

昆仑镜,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可以穿梭过去未来。

赢逆把方俏弄进镜子里,换个说法,也就是让方俏回到过去,再经历一次她活过的人生。

这是一个最笨的法子,在她想起前程往事前,唯一能让他感同身受的法子。

也是让顾羡之能够最快捷知道前因后果的办法。

他一直以为,只有顾羡之曾是白枫。

到现在才知道,方俏,也曾经是另一个人。

而往后,顾羡之不一定是白枫,方俏大约也不会是方俏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画面,既想冲进去把他好不容易靠近的徒弟拉出来,又怕看到她没得到想要答案时的失望眼神。

只能就这样在镜子前,看着,另一个她。

或许,这之后,顾羡之到底是不是白枫,也有答案了。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给眼前繁华的长安城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长安一直都很热闹,它是一个王朝兴盛的代表。

七弯巷不是一条巷子,它只是一座府邸的名字,坐落在洪武街。

洪武街是皇宫永定门到钟鼓楼的一条街,是长安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门‘吱呀’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紫衣女人。

头发梳在头顶,垂到腰际,长得很漂亮,凤眼翘鼻朱唇,只是脸上有一幅图腾,是一条怒目獠牙的龙,张牙舞爪爬满了她半张脸,乍一看很有些吓人。

街道上摩肩接踵都是人,众人转头去看七弯巷里走出来的女人,顿时整条街都静了下来,人们像见了洪水猛兽,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长街上的人全都散得无影无踪。

人走干净了,只剩下一只穿行在人流里的流浪狗,无辜被踩了几大脚,它懵逼地四处看了看,也瘸着腿跑了。

楮忌沉默地走向皇城的方向,府邸的门大大敞开着没有关。

她似乎不担心有人入室行窃。

进了宫也一样,宫女太监对她避如蛇蝎,路途中遇到了哪位平日嚣张跋扈的后妃,也都停下轿撵让她先走。

就算妃子脚不沾地,也不再过她才走过的路,等她走没影了,芊芊玉手一指,慌忙叫抬轿子的太监绕了路。

眼下正是隆冬,高福全正搓着手在御书房外传授干儿子伴君之道,眼风瞥到不远处走来的女人,赶紧支开了干儿子,自己理理衣摆,绷着背不动声色后退两步,对她道:“监正大人,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请吧!”朝御书房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楮忌进了御书房,对明黄色的身影轻轻拱了拱手,只行了一个平礼,“陛下。”

皇帝坐在书案后,给她赐了座,直接问,“年关后与西凉开战,西凉皇帝御驾亲征,可有办法在首战战场上弄死他?最好是被当众击杀!”

楮忌没有直接答应,“用什么换?”

皇帝沉吟了半响,说,“你直接给个明话,朕能用什么换,说出来让朕挑。”

“折寿,或者以命换命。”

皇帝惊了一下,一脸惊悚,“爱卿……在开玩笑?”

人哪有不怕死的?越是位高权重,越是畏惧死亡,本来想弄死西凉皇帝就是害怕有朝一日被他弄死!

现在她跟他说叫他直接用命去换?

直接自己把自己弄死?

那他还折腾个什么玩意儿?

楮忌还是一副棺材脸,“陛下可以折别人的寿,用别人的命去换。”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没有引起她一点情绪波动,她只是沉着一张脸,好像是在对菜市场宰鸡的小贩说‘别杀鸡了,跟我回府,我让你杀人。’

皇帝的心落在肚子里,长出一口气,“这好办,朕立马去安排,爱卿对这替死之人可有什么要求?”

“有。”

皇帝拍着胸脯说,“什么要求,朕马上去弄来。”

她言简意赅:“皇子。”

“放肆!楮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个要求实在是太高,皇帝一时忘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可怕,像平时对大臣们怒骂呵斥一样拍桌子吼道。

楮忌眼皮一抬,轻飘飘地看向皇帝,什么也没说。

她脸色愈发平静,愈发衬得她脸上血红的图腾诡异邪气,让人不由自主发怵

可就是什么也没说,硬是让皇帝背后冷汗直流,呐呐收了声音。

他咳了咳,堂堂天子至尊,竟然向一个女人道歉,“朕,朕不是这个意思,爱卿别放在心上。”

虽然没有直白的说对不起三个字,但是皇帝能这样低声软语哄一个既不是老娘也不是媳妇的女人,已经是极限了。

楮忌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目光。

皇帝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不预备计较了,便再厚着脸皮问,“爱卿,你看皇女可成事?”

“不成。”她还是惜字如金。

皇帝皱着眉,左思右想半天,最后确认了一句,“皇子只要是朕的血脉都可以?”

“是。”

楮忌回了七弯巷,夜间,高福全送来了皇帝的赏赐——黄金千两,绸缎十匹,珍珠十斛,血珊瑚两支,如意两对。

以及一个男孩儿。

男孩儿不是赏给楮忌的娈童,是用来换西凉皇帝狗命的代价。

男孩儿叫赵冬郎,是皇帝的第六个皇子。

应该说是私生子。

连名字都没有的私生子,出生在冬天,冠了皇帝的姓,胡乱命了个冬郎的名字。

皇家对血脉传承的问题向来都十分慎重,宫妃侍寝时,必须记录在册,宫妃怀孕时,必须核对皇帝睡她的记录,皇子出生时,必须是在皇宫里,出生便上玉碟,才能算作货真价实的皇子。

这些环节缺一不可。

如果皇帝临幸你的时候打了野战,没有宦官记录,就算皇帝心里知道是他睡了你,皇家也不会承认这个孩子。

如果你怀孕的时间和册子上记录皇帝睡你的时间对不上,就算皇帝心里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睡出来的,皇家还是不会承认这个孩子。

如果你怀孕时正好不幸发生宫变,你流落宫外生了孩子,等皇帝平了叛乱再接你和孩子回来,就算皇帝知道这确实是他的孩子,皇家仍不会承认这个皇帝睡出来的孩子。

赵冬郎很不幸,就是皇帝和他娘打野战时中的奖。

他的娘亲太天真,不知道天家无亲情甚至绝情,满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却没想到皇帝不愧为皇帝,连这个孩子都没认下,只放任他在宫里自生自灭。

这下就更惨烈了,冬郎的傻娘亲以前是专职宫女,皇后的大宫女,可谓是心腹宠婢。

可有朝一日这宠婢竟然反了水?

跟主子抢饭碗,她一没有强大外戚,二没得到圣宠隆恩,这日子还能过下去,那皇后真是愧对她这个霸道的头衔了。

皇帝就像睡了个充气娃娃,都不用再等到第二天,直接提起裤子就忘了这号人物——所谓拔无情!

皇帝忘了自己打过的炮,皇后却记得,冬郎他娘初夜的第二天,就被皇后软禁了起来,也不杀她,就今天扎两枚绣花针,明日淹两口洗澡水,慢慢地折磨。

纵使他娘受了这般惨无人道的摧残,冬郎这颗小蝌蚪还是倔强地着床了。

皇后知道这个消息,倒是停了每日的毒打辱骂,好吃好喝的供着。

等孩子一生下来,不仅折磨冬郎他娘,还践踏这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

赵冬郎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居然没死成,蒲柳韧如丝般长大了。

虽然吃得少了点,虽然瘦了点,虽然矮了点。

好歹算是活了下来。

等他长到八岁,皇后也不再软禁他——软禁他还要供他吃饭。

皇后也不是供不起这点饭食,只是折磨人久了,就愈发找到了乐趣,心理就愈变态,生理上的凌辱已经满足不了这个扭曲的女人。

赵冬郎从圈养动物变成野生动物,于是又比更惨还要惨上三分。

一般来说,像赵冬郎这样没娘的皇子,是无子后妃争相抚养的对象。

养到自己名下,虽然还是不能上玉碟,但后妃毕竟是有名分的正经宫妃,将来皇帝崩了,也能分块贫瘠的封地,把老娘接过去颐养天年。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是亲生的还是别人生的,宫妃为什么一定要有子嗣?

——因为这个要人老命的王朝流行陪葬!

皇帝一咽气,后宫里没有生育孩子的宫妃一律和皇帝的棺材板埋进皇陵。

皇宫里皇子虽然少得可怜,但是却没人敢领养赵冬郎。

领养他!?

简直就是开玩笑!

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闱里,她们连自己生一个的本事都没有,领养孩子本来就是为了将来皇帝驾崩后保住一条小命,把这个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领回去,等到皇帝驾崩,她们坟头上的草都能长两丈高了。

因此冬郎他娘在凤飞宫酷刑日夜不停,忍受皇后生理上的折磨,苦苦地捱着。冬郎满皇宫蹿着,忍受皇后心理上蹂躏,同样苦苦地捱着。

八岁的孩子,在皇宫里连想要用劳力换两口白饭都没地方施展这一把子力气,只有一条出路了——讨饭。

今天对这个宫女说,‘美女,行行好赏两口饭吃吧’。

明天对那个宫妃说,‘娘娘,行行好赏两口饭吃吧’。

后天对某个太监说,‘大爷,行行好赏两口饭吃吧’。

江湖人称‘69小乞儿’——据说皇帝和他娘野战时是用的69式……

堂堂天子的龙种,流落到在皇宫里讨饭的地步,混得这样惨,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所谓福祸相依,这大概也是他的造化,皇帝的三宫六院,共有一后四妃十二嫔,七十二婕妤八十六贵人,拢共也只养活了六个皇子。

其中就有一个赵冬郎。

皇子没有上玉碟,就是直接剥夺了皇位的继承权。

一个玉碟都没有上的皇子,确实不值当费心思去弄死他,每日看他这宫去那宫来讨饭,还能添上两分乐趣。

下午御书房里,皇帝问出最后一句话,楮忌就猜到倒霉的会是这个六皇子。

果不其然!

不过这同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再倒霉,也不会比明日更倒霉了——明日,便是他的死期。

楮忌喜欢安静,所以七弯巷里没有仆人,她收完皇帝的礼,对赵冬郎说,“院子里的房间,自己去挑一个睡觉,没什么事就别来烦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有事也别来烦我。”

男孩儿穿着薄薄的衣裳,轻轻的点了点头。

楮忌转身走了。

七弯巷是皇帝赐给她的,是一座十进十出的府宅,在长安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她一个人住这样的宅子,可以说是极尽奢华了。

这里每晚都很安静,因为只有她一个人。

长安的盛世繁华,隔着一扇朱红大门,全都被隔绝在外。

她不喜欢丫鬟,不喜欢小厮,也不喜欢护院,只喜欢自己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喜欢了,也没有人愿意到她府上做工——哪怕她出再高的工钱。

那就只有装作不喜欢了。

楮忌不会做洒扫的事情,府里也没有人打扫,赵冬郎在院子里转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间不落灰的房间,便转出了后院,在大堂里找了张椅子坐下。

落不落灰其实不重要,重要的隆冬严寒,楮忌没有给他准备被子。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寒冬腊月里只穿一件衣服睡觉,第二天早上只怕是都冻硬了。

夜越深,温度就越来越低,赵冬郎开始还能坐在椅子上,越坐越觉得椅子冰凉得刺骨,只能蹲下来把自己蜷成一团。

他打量了这幢房子,布置得很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也没有什么人气。

临近年关,城里许多人家都贴起了对联,偶尔有一两响烟火飞上天空炸响。

夜晚像一块漆黑的幕布,把烟火那一瞬间的绚烂放大的极致。

它那极尽短暂,又极尽精彩的一生。

赵冬郎伸出手,想触碰那样热烈的温度。

只是妄想而已。

他知道,他就要死了。

他不是一个受宠的皇子,宫女太监不会顾忌他,来七弯巷之前,他就知道,这一途,将是他最后的旅程。

他知道楮忌,就算长在深宫里,他也知道。

民间都传她是一个妖怪,不只是因为她天生的图腾,还因为,她不会老。

坊间有老人说,他还是稚童的时候就见过楮忌,那时她就是这般颜貌。

六十年过去了,稚童已经变成老翁。

楮忌还是朱颜。

而且她一手出神入化的邪术,让人闻之生畏。

这一任皇帝仰赖邪道,不知道从哪里收了她做钦天监监正,这风调雨顺的顺治王朝,不过是被皇帝用遮羞布掩盖了内里的暗潮汹涌而已。

就像赵冬郎一样,两国交锋,却需要用一个孩子去换取胜利。

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十三岁,已经是成人的心智了。

赵冬郎也想过,如果可以有烟火一般灿烂的人生,其实活得多长,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梆子敲过,繁华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他蹲在角落,想了想,眼中划过一丝坚决,起身走进后院。

后院里有一口古井,他丢了木桶下去,费力提了一桶水上来,借着月光,脱了自己的单薄的衣裳,将桶里的浇在身上,把身上冲洗干净,穿好衣服,走向楮忌的房间。

他轻轻推门,已经过了子时,房间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赵冬郎轻轻走进房间,蹑手蹑脚关上门,慢慢摸去床榻的方向。

楮忌耳朵动了动,醒了,但是没有起身,也没有睁眼。

凛冬里的水比冰冷,男孩儿身上冒着寒气,轻轻颤抖着揭开她的被子,钻进了被窝,伸出细瘦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

“你知不知道你在找死?”头顶上方传来比冰渣子还冷的声音。

赵冬郎没有松手,忍住恐惧,说,“知道。”

“可是我冷。”他又说。

楮忌不再说话,桌子上的灯烛不点自燃,照亮了屋子。

赵冬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飞,撞在雕花的书架上。

他没有起身,爬起来后顺势跪在地上,额头触地,“请监正收我做徒弟。”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楮忌是他救命的稻草,如果他抓不住,明天他就会像祭祀神灵的牛羊一样,用他的血,去铺洒那一把跟他没有关系的龙椅。

可是凭什么?

他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宠爱。

没有享受过做皇子的尊荣。

甚至没有做人的尊严,每天像一条狗一样被禁锢在在杀人不见血的宫墙里苟延残喘。

却要用他的命,去换那位铁石心肠父亲的江山?

凭什么?

他不能死,他要要亲手把皇后剁成碎肉,要让皇帝亲眼让他看着他费尽心机固守的江山,在他手里,碎成渣滓。

很老套的复仇戏码,楮忌八百年前就看腻了。

理想总是美好的,只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天恩正眷,你凭什么觉得你会是最后的胜利者?那么多含恨九泉的忠臣孝子,凭什么让人相信你会是浴血冲杀出的最后王者?

光凭你长得好看?

没听说过红颜薄命么?

她就这样让赵冬郎跪在冷硬的地上,不喊起,不让滚。

男孩儿认真地跪在地上,不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很久,楮忌说,“理由。”给她一个必须收他为徒的理由。

赵冬郎久久不敢答话,这是一道送命题,一字错,万劫不复。

“我是唯一敢靠近你的人。”他说。

‘啪~’清脆一声响,赵冬郎跪在房间的另一头,却被房间那头的她狠狠扇了耳光。

这样的能力,她怎么可能是人?

他脸像小山一样肿起来,可见这一耳光的威力。

赵冬郎并不能确定这盘以命为筹码的赌局他是不是会赢,是不是能活。

但不赌,他一定会死。

有人说,人的一生会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在你断气的时候,的死亡。

第二次,是在你下葬的时候,人们参加你的葬礼,怀念你的一生,这个世界不再有你的位置。

第三次,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的时候,那个时候你才真的死了。

可是赵冬郎这一生,不会有人来参加葬礼,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没有他的位置,也不会有最后一个人忘记他。

因为从来就没有人记得他。

可他不想就这样屈辱的死去。

所以膝盖仍然半步都没挪,抬头直视楮忌,重复道,“因为,我是唯一敢靠近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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