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想的确没挂掉,顾羡之给他弄了颗石头替了碎成渣渣的心脏,养了一年,又回了他该在的位置。
朱厌不再和他你侬我侬,不再正眼看他。
只当相逢从未相识相爱。
他数次想解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每次拦下她,他只是不断地道歉,其余半个字也不多说。
他越说,朱厌就越恼。
她这一生从未觉得对不起三个字如此刺耳。
他像个复读机,天天用这三个字提醒她,她头上有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她被折磨得想发疯。
这般你追我躲的日子过了一千年。
有日半夜,朱厌从睡梦中惊醒,看见床头站了个人影。
武人的条件反射,她欺身上前将人制服,踩在地上。
烛火一亮,发现是崔想,她当下变了脸色,“文阙神君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崔想踉跄爬起来,不管不顾抱住她,嘴里不断低喃,“对不起,阿厌,对不起,对不起。”
朱厌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男人头埋在她肩窝,有灼热的水珠滚落到肩上的肌肤,将她心头烫得极痛。
可是她说服不了自己,一看见这张脸,她就想到他和婉华抵死的样子。
崔想揽住她的腰,箍得很紧,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上千年除了她名字,除了对不起三字的话,“阿厌,原谅我,好吗?”
“原谅我,好吗?”
朱厌想推开他,但手上没有力气,想摇头,可脑袋沉重得犹如千钧。
崔想不断重复,“阿厌,原谅我,好吗?”
朱厌自始至终都在沉默,他渐渐狂躁不安,在她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急切去吻她的唇。
他的吻如狂风暴雨,让她透不过气,疯狂啃噬她的唇瓣,带着悲恸和不甘。
朱厌有些晕头,微微闭了眼,伸手去圈他的腰,回应他,崔想浑身一僵,复而大喜,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一吻眷恋缠绵,他探手去解她的衣裳,握住她纤细的腰,他踟蹰试探,“阿厌,可以吗?”
朱厌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
轻轻点点头,搂住他的脖子,回吻他。
一夜颠鸾倒凤,第二日顾羡之见他们牵手同进同出,于是道:“今日起谁再拿一副死人脸对着本君,本君揭了他的面皮。”
朱厌是个干脆的人,说了原谅便不再提旧事,他们又恢复了往日的恩爱模样。
只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婉华怎么可能罢手?
朱厌心里也早有准备了。
她接到信时,没有太过惊讶。
这封信乃是一封战书,婉华邀她决战东始山。
朱厌看了开头几个字,随手揉成团丢出窗外。
毕竟她没工夫跟一个智障一般见识。
下生死战书,她就去。
隔了两日,婉华的战书又来了,大意是她会一直等在东始山同她决一胜负巴拉巴拉巴……
她依然没看完。
再隔两日,战书又来了。
这次她看完了,通篇强调了三个重点。
一是她和崔想是真心相爱,请朱厌放手,成全也是一种爱。她和崔想会对她感恩戴德,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制个长生牌位把她供起来。
二是东始山之约她会等到天荒地老不见不散。
三是谴责朱厌是一个孬种,连自己的男人都不敢从别人手里抢回来。
她点了个火盆把信烧了。
之后三个月,陆续也有战书送到她手里。
有青龙邀她喂招的,输了就给他做五百年端茶小厮。
有天枢邀她一战定终身的,输了就嫁给他。
有开阳邀她切磋的,输了就把朱雀长锏送给他。
以及路人甲乙丙丁的战书。
除了想让她做端茶妹的青龙,其余她都一一应战去了。
一一大胜而归。
任她战神在世,青龙毕竟和她是同宗,资质不相上下,还比他大了那么多,连白饭都比她多吃那么些年,她脑袋被哮天犬踢了才要白送他奴役五百年。
许多战书,唯独没有婉华的,她以为这下算是安分了。
半月后,她以为消停了的人又送来了战书。
严格来说,不能叫做战书,应该叫做获胜感言。
中心思想是,虽然朱厌赢了决斗,但崔想最终还是选择了她,可见爱情这种事,不是武力值高就能获胜的。
洋洋洒洒写了万余字,乍接到手,朱厌还以为婉华是给她寄了块砖头。
这次她又看完了,看得字斟句酌,连个标点符号都要仔细研究。
除了她未曾赴战这一条婉华大约是老年痴呆记错了。
朱厌对这封书信的结论是逻辑严谨,文采斐然。
的确不是她一介武人可比。
厚厚的书信烧了很久也没烧透,风停火熄,留下信札残缺纸片。
那里刚好写了文阙两个字。
她倚在床上,一只脚踏在床上,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东始山,长信坡。
她又看到了一对纠缠,共赴巫山的野鸳鸯。
这次有了经验,她平静许多。
没有泪。
哭不出来。
上一次她觉得这么些年像被婉华睡了,现在只觉得这些年是被狗日了。
崔想像是鹿鞭虎鞭各种鞭补了一个遍,天近迟暮才起身穿起衣服,餍足地走了。
婉华累狠了,就地睡了一会儿,醒来时看见有人蹲在她身边,一双秋水美目直勾勾盯着她,见她醒了,没什么表情道:“醒了?战书我收到了,动手罢。”
她吓了一跳,匆忙把衣衫整理规矩,罢了径自转身驾云,语气欢愉惬意,“现在战不战都不重要了,你回罢,本公主乏了,要回去歇息了。”踩上云头,雀跃往三十三重天飞回。
没飞出两步,听见身后一声尖锐长啸——是朱雀长锏的铮鸣。
她心下一沉,转头去看。
朱厌红袍黑发,朱雀长锏上缠绕的双凤愤懑张扬,似要脱锏而出,火舌光芒刺目,宛如骄阳,她一手提锏,踏风而御,朝她冲过来,杀意凛然,犹如修罗。
朱厌是武臣,司战且擅战,她像头发怒的狮子,满面狠绝。婉华原本就打不过她,见她怒得失去理智,吓得尖叫呵斥:“朱厌,你疯了吗?本公主是帝女!你想做什么?”
她想杀了她,婉华在她眼里看到了杀意。
她的话如同春风吹马耳,半点不留痕,对方长锏在手,势不可挡。
她吓得脸色煞白,转身就逃。
朱厌一路追击她至三十三重天,出手狠辣,招招要命。
上了天宫,众仙只见朱雀像是疯了,竟然沿途诛杀帝女,并且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是下了死手的。
婉华边叫边哭,匆匆向凌霄殿飞去。
有仙人上来挡住朱厌,免得她铸成大错。却不想此女宛如疯魔,失了心智,一心只想致帝女于死地,神挡杀神,佛挡诛佛。
谁若是挡了她的路,一样不留情面,往死里打。
天帝听了消息,从凌霄殿匆匆往外赶,恰好看见一群神仙七手八脚想把朱厌架起来,未果,她挣脱后,毫不手软把婉华捅了个对穿。
朱厌最初其实并没有想把这个荡妇怎么样,她的男人跳墙,是她自己没有本事拴住他的心。
但此女一次又一次的插足,一次又一次挥舞着她男人的亵裤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真当她是泥捏的?
从再一次看到他和婉华起,这个男人,她不预备要了。
婉华捂住肚子倒下去,仙娥赶忙去唤药君。
天帝震怒,“朱雀,你放肆!放肆!放肆!”他气得涨红了脸。
天将严以待阵,上前捉拿朱厌,她把朱雀长锏一丢,没有反抗。
朱厌被押去天牢,凌霄殿前一片兵荒马乱,夹杂着婉华虚弱的呻吟。
三天后,有人来提朱厌。
朱厌下手不留余地,婉华帝女伤了魂根,需要灭蒙鸟的内丹铸魂,天帝让她以功折罪,好留她一条小命。
她沉默,不答去也不答不去,只是脚后跟像钉在凌霄殿那方寸之地,半点也不挪。
知她是个宁死不屈的意思了。
天帝怒不可遏,她以下犯上伤了天族公主,还有理了?
她不想要自己这条命,还真当谁稀罕了?
原本他也不怎么想留她这一条鸟命!
于是朱厌被判灭形。
灭形,俗称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