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1 / 1)

路川三人当晚就到了武夷山下,这倒不是因为严嵩的关系,跟严嵩没有关系。

他们本就是想到武夷山看一看的,武夷山和崆峒山一样,都是三教名山。武夷宫若不是正统年间毁于兵燹,想来如今多半也不会在崆峒派之下。

只是夤夜上山恐怕会引起误会,他们便准备在山下那个不知名的小镇上歇息一晚。

但凡家里有间闲房的人家,通常都不反感江湖中人,因为这些拿刀动枪的爷们只要开了口了,走的时候就不会短了给银子。农家在田里刨吃食,一年到头又能见几个银子呢?

不过这个镇子上的人真是奇了怪了,本来有灯有火热热闹闹的,可一见到他们,马上关门闭户,连小孩都不哭了。

简直就像是在……躲山贼,反正江彬是这么觉得的。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你们听着,我们大王说了,交出钱粮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如若不然,躲着不出来,定叫你们鸡犬不留!”说着还不忘踢几下门。

这么喊了几声,还真有效果,前面不远处一间屋子的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一位老者走了出来,颤颤巍巍走到三人面前,“三位大王,需要多少钱粮我们一定想办法凑,还请您可怜则个,留我们一条性命。”

江彬不横装横,装模作样说道:“那是自然,不过要是拿不出我说的数,嘿嘿,讲不起说不清先把你切开晾着。”

老头一听这话差点没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守仁和路川暗自好笑,相视一眼,越过江彬走到近前。

“老人家别害怕,刚才是跟您开玩笑的,我们不是山贼,只是行脚之人,路过宝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

路川掏出一块银子,塞到老头手里说道:“老人家,你看这些可够?”

老头看了看路川,又看了看王守仁,最后还不忘偷偷看了眼江彬,“你们真的不是……”

江彬眼眉一立,“要是腾不出一间房子,做不出一桌晚饭,照样把你切开晾着!”

老头吓得一哆嗦,王守仁赶紧伸手扶住,“老人家,你看可否行个方便?”

“方……方便。”老头这才相信,带着三人往家里走去,不过对江彬多少还是有些惧怕。

到了屋里,三人款掉外衣,在上座一坐,喝了两口热水,顿时精神了一些。老婆子到后面去准备饭菜,老头垂手站在前人面前,真跟见着山大王似的。

路川微微一笑,拉过一把椅子,“老人家请坐,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

“大王……哦不,少侠请问。”

“此地地名叫什么?离武夷山还有多远啊?”

“小镇名叫下梅镇,镇里镇外有三百户人家,离武夷山就十里路。”

“三百户,也不算小了。收成如何?可还过得去?”

“唉……不瞒你说,要是老万岁还活着,虽然算不上富裕,吃喝用度还不成问题,交完杂税还能剩点余粮,收成好的一年没准还能给孩子媳妇扯件新衣裳。这几年,就只能吊命了……”

“世道如此啊,老人家,我再问你,咱们这下梅镇的老乡为什么会惧怕江湖中人?难不成附近有强人为祸吗?”

“额……这……没有没有……”

“老人家请看,这位乃是朝廷四品的将军,手下有着千军万马,这位,是兵部大员、奉旨的钦差,我们就是来剿匪来的。你尽管大胆讲来,不管是匪寇作乱,还是土豪官吏仗势欺人,我们都能给你们做主。”

“额……真的?”

“这还有假?假冒朝廷命官掉头之罪,难不成你还要看官凭信票不成?”

老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三位大老爷,替我们做主啊!”一边说一边趴在地上磕响头。

王守仁面露不忍之色,伸手搀扶说道:“老人家请起,本官给你做主。”

老头口打唉声,这才慢慢道来。

“三位大老爷,您当我们为什么怕江湖人?江湖人都是强盗,都是畜生啊。之前我是不知道,错把您三位也当成他们一伙的了,这才没敢说实话。您不是问我们附近有没有贼吗?没贼,也用不着贼,我们的邻居就是强盗啊。”

“邻居?”

“就隔着十里路,抬脚就到,能说不是邻居吗?”

“你是说武夷山?”

“可不是嘛。我听老人说,原来的武夷山上,不管是和尚、道士还是俗家人,那人都特好,缺东西下来买办必定多给银子,春秋田里忙的时候还有人来帮忙。可惜后来打仗都给打散了,直到我小的时候才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回来,但恐怕多半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些人了。”

“那是些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烧杀抢掠?奸盗邪淫?”

“这些他们倒是都不做,可是他们抢孩子!十里八乡只要有人生了孩子,要是被他们听到耳朵里,第二天就要来抢啊。你说抢女孩子也就算了,他们连男孩子也抢,这不是要让人绝后吗……”

老头正说着,只听旁边啪一声轻响,路川把水碗放在了桌子上,手拄着剑淡淡说道:“女孩子?怎么?你老东西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王守仁就是一惊,别人不知,他可清清楚楚,路川这幅样子是要杀人的。

偏偏这老头十分没眼力见,以为路川在说笑,还接口说道:“真不是小老儿脏心烂肺,大老爷有所不知,这女人呐养着就是费事,常言道,养女十八年不够油盐钱,其实油盐钱还是小事,关键是嫁不出去啊。不娶吧,没法传宗接代,娶吧,谁能娶得起啊?”

路川冷笑道:“既然这么不喜欢要,那生她作甚?”

“大人真会说笑话,养儿养女不由人啊。有时候家里实在没办法,一狠心干脆就扔水里得了,权当没生过……”

“住口!师弟且慢!”王守仁紧喊慢喊,路川的剑就已经到老头喉结上了,只差不到半寸,但终究还是停住了。

“残忍不仁,枉披人皮。留他作甚?”

路川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冰棱子上滴下的水,让人浑身都发凉。

“师弟有所不知,这种做法不是这儿独有的,东南沿海和江西等地,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风俗。”

“好南蛮子!伤生坏俗也是风俗?师兄不用劝了,今晚,这儿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师弟!这件事成化二十二年宪宗就曾御笔亲批,明昭天下,‘人命至重,父子至亲,今以婚嫁之累而至溺死。今后民间婚嫁装奁要与家产相称,不许奢侈。再有犯者发戍远方。’”

“那为什么还犯?”

“课税太重,民不聊生,还能为什么?”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穷,不是灭绝人伦的理由。”

王守仁苦笑道:“他们不是你我,即没有这么好的武艺,也没读过几天书。他们不知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他们也没本事杀贪官污吏劫富济贫,他们……就是些虫蛆……”

路川长出了一口气,剑慢慢垂了下来,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低着头一语皆无。

再看老头,早就被吓晕了。

王守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地面,并没有去救老头。

寂静持续了一会儿,路川清了下嗓子,淡淡说道:“江彬,把他弄醒,我有话要问。”

江彬别看刚才一直没说话,他对老头方才说的话也十分不赞同,上去就没好手,拎着衣领子,乒乓就是两个嘴巴。

老头哎哟一声转醒,只觉得面颊生疼,舌头在嘴里回了半天,张嘴吐出一颗牙来。

其实这还是轻的,以江彬的力气,扯开了一巴掌能把他脑袋打下来。不过对于老头来说已经足够了,吓得是抖栗而战,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到现在他都没弄清楚路川到底为什么要杀他,养来不划算的孩子溺死不是很正常的吗?父精、母血,怀胎十月,她们的命本就是父母给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安敢不亡?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概就是如此吧。

路川沉着脸淡淡说道:“武夷宫把这些孩子抢去都做什么了?”

老头看着王守仁,满眼都是乞求之色,王守仁不忍直视,将脸别了过去。

江彬把巴掌一举,厉声喝道:“说!”

老头恨不得自己再晕倒过去,但偏偏就是不晕他也没办法,只好结结巴巴说道:“他们说了,就算是带到山上为奴为婢,也好过早早就被淹死。山上我们不敢去,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多半真就是为奴为婢了,也没准被当成玩物,供他们淫乐啊。”

突然“啪”一声巨响,吓得老头一缩脖子险些把自己舌头咬下来,只见路川一掌拍在桌子上,一个桌角顿时就掉在了地上,“穷山恶水出刁民啊,真是气煞我也!”

“师弟,你先别急,明日咱们上山一探究竟。我想武夷宫名列八十一门,山上又多是清修之人,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但愿如此,不然,我非杀他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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