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璃缓缓睁开了眼。
呼吸有点困难。
她想了一下，放缓了呼吸，待到舒服了一点，才打量起她第一眼看到的景象。
几块残破不缺的瓦片盖着稀疏的茅草。
偶有几丝冷风从四面的缺漏处吹来。
她有些冷，便想缩在被窝里。但是她马上发现，这个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先前那股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
凤璃有些累了。疲倦感如潮水般涌来。她沉沉睡去。
……
“林璃。”
谁？
她在朦胧中惊醒。
“毕竟还是个孩子……”
“也不知道族长是怎么想的。”
谁在说话？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望着天花板出了一会儿神。
那两个女人没有注意到她的醒来，仍旧喋喋不休的说着。
“死了没？”
“不知道。被闷死了？”
“看看先。”
脚步声渐近。
然后她们看到了出神的凤璃，哦，不，应该是，林璃。
“没死？！”
一个尖利的女声。
林璃被吵的心生不喜，想皱眉，发现连皱眉都吃力，索性面无表情。
“快去，去通知族长！”
另一个女声沉稳而有力。
她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一成不变的天花板，终于嵌进来一张人脸。
那张脸圆圆的，双颊红润而光泽，一双眼睛却狭长清幽，此刻微眯着，竟有说不出的冷厉。
“小姐醒了。”
她说。
奇怪的是她的声音婉转低沉，声调却刻板生硬。
林璃眨了眨眼，很是好奇。
那女子上衫浅黄，衣领折的整整齐齐，淡蓝色的云纹绣于其上。
她凑近，仔细打量了林璃，又用略重的声音命令道：“快去通知族长。”
刚刚那个尖利声音的主人一直愣在原地，再一次听到命令，忙不迭地道：“是、是……”随即飞一般地退下。
“小姐，我是您的贴身婢女，玥林。”
她也不管林璃能不能听懂，开口道。
“小姐先歇息，等族长来了奴婢会叫您的。”她淡淡道。
林璃依言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道：“小姐醒了？”
“是。”
“……别让她死了。”
“……是。”
脚步声渐远。
林璃后怕地睁开眼睛。刚刚那个声音响起时，她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是这个身体在害怕吗？
她感到恢复了些力气，转头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忙碌的侍女。
玥林擦桌子又擦椅子，弯腰时不显得谦恭，干活时又显得利索。所有被她擦过的东西，无一不光洁如新。
虽然是破桌子破椅子，也是新的破桌破椅。
林璃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笑声引来了玥林的。
她的面色闪过一丝异样。
林璃注意到了，马上收声不笑，暗暗悔恨自己怎么忘了这具身体还是个小孩子。哪有小孩子有这样明朗清脆的笑声？
“小姐醒了，奴婢去拿些吃食。”
玥林恭敬地垂首，做足了应有的奴才架势，而后退下。
林璃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这个侍女，怎么觉得很有些不一般呢？她想起来，无奈身体软绵绵没有力气，她也很不适应这个小小的身躯，无法像以前那样坐起。
可是，可是真的很急啊！
林璃苦着脸，很想努力控制住那股异样的冲动，但终究是没有用，该有的生理现象，终究会来。
尿床了。
林璃想用小手把自己的脸盖起来，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尿床了！太丢人了！
这时玥林端着食盒进来，闻到了那股味道，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随即舒展开来，笑道：“小姐毕竟还是个孩子。”
说着她放下食盒，挽起袖子，走近床边，伸手将林璃抱了起来，一点都不嫌弃她脏。
她温柔地将这个小小的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道：“别怕，有阿玥在。”
林璃此时只能装无知懵懂，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玥林难得笑了：“小姐真可爱。”
……
转眼间，凉州的雪和林家旁边梨花儿都如一阵风般飘过。
林璃已经六岁了。
她还是个小小的孩子，平日里这也爬，那也爬，活泼好动，经常引来丫鬟们的惊呼与慌乱。其实她不是顽劣，她只想用自己的双眼，来看看这个世界。
这个穿越而来的世界。
此时正是春季，林璃好奇地望着庭院的门口。
说是庭院，其实也不过一间主屋和一间客房。林璃把目光放在门口处，除了她一直都被变相囚禁在里面不能出去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里有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这个老爷爷很符合林璃对于圣诞老爷爷的想象，胡子纯白的没有一根杂丝，整齐而乖巧地贴着老爷爷的下颔，一直拖到前胸。而老爷爷的头发却是黑色的，这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反差。至于林璃如此肯定他是个老人，除了他脸上明显的皱纹和岁月沧桑，还有他的眼神，平静而淡然。
那是看透生死之人才有的眼神。
这个老爷爷如此突兀，却没有侍卫拦截，没有惊起晨间觅食的鸟儿，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就这样凭空而突然地出现在林璃的家门口。
林璃感到了害怕。她眯起眼，想往后悄悄退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老人的面容很和蔼，让她把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她堆起最为可爱的笑容，这个笑容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多次，纯真天然：“老爷爷，你在那里做什么呀？”
白胡子老头笑了。
他一笑，风也跟着温柔怯娇。
他始终站在那里笑，坦坦荡荡，带着十足的满意和欣慰。
林璃惶恐不安。这老头子不会是个哑巴吧？
还好，叶冉没有给她多余的胡思乱想的机会，在追忆完往事之后，他终于是开口了：“小姑娘，你好。”他面带微笑，缓缓跨过门槛，身形挺拔，向着林璃走来。
“老爷爷好。”林璃怯生生的，低着头看着地面。
“不要害怕。”叶冉柔声道，“从今往后，我是你的师父。”
林璃唰的一下抬起头来，面露震惊，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马上调整自己的面部肌肉，好奇而天真地歪着脑袋，问道：“老爷爷，什么是师父呀？”
不知叶冉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他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璃儿，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林璃没有时间去想这个老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她已经被叶冉一把抱起。
骤然离地，让林璃很有些不安，揪着老头的胡子不肯放手。
“轻点儿，轻点儿……”他笑着用手指点点她的头，“你这个调皮的孩子。”
那双手洁白如玉。
这个老头太诡异了。
林璃想道。
不过她只是安静地躺在叶冉的怀抱里，揪着他的胡子玩，然后咯咯的笑。
叶冉无奈地摇摇头，放弃了对某人的思想教化。老头带着她来到房子的后面，才把她放下来，一脸严肃地道：“我叫叶冉，叶子的叶，冉……算了，以后你会知道的。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起你还有个师父，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你院子里的老管家。”叶冉面色严肃，林璃不由得心中一震，忙不迭地点头。
“小姐！小……”玥林在里面等的急了，唤林璃吃饭，怎么都没有人应。她从房间里出来，找到后院，看见一老一少，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她马上就笑道：“小姐，哪里来的老爷爷？”
她面色轻松，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这个老人奇怪的头发和胡子。
叶冉又把林璃抱起来，道：“族长派我过来做小姐的管家。”
“原来是族长的命令。”玥林笑容不变，只是多了些隐忧。
林璃瞧着场间局势不对，忙出来打圆场：“玥姐姐，他真的是族长派来的管家。”
玥林早就习惯了小主子的早慧和聪颖。她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管家一并来吃饭吧。”她裙裾如风，已然走在前头。叶老头笑眯眯地跟在后面，步伐不快，却跟的平稳。
玥林眼中划过深思。这管家，究竟什么来头？
……
叶老头马上就和这个小院里的两个女人打成一片。他的脸实在很具有慈祥的欺骗性，加上又很会哄林璃开心，玥林看着小主子高兴，也只好随她去了。
每日清晨，“慈祥”的叶冉同志，便会化身为魔鬼教官。
第一日，他就让年岁尚小的林璃绕着整座院子跑五圈。林璃身子小小，却耐力极好，这多亏了她喜欢到处乱跑的习惯。叶冉见她轻松完成任务，嘴角浅笑，却危险如战场上突袭的钲声。
“既然轻松，不妨多跑点。”
于是，就从五圈变成了十五圈。林璃的意志再如何坚定，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第八圈已经是支撑不住，小脸涨的通红，汗珠从雪白的脸庞下滚落，嵌入了土地。
“继续。”叶老头冷漠的声音。
林璃咬牙。
等到第十二圈，林璃眼前已经是模糊不清，喉中一股铁锈血腥味。她眯着眼，想要透过清晨的冷风将道路看得更清楚些。
“啪！”
她摔倒了。
“站起来。”
林璃徒劳地动了动麻木的腿，沾满污泥的双手费力地将自己支撑起来。她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坚持。”
叶老头眼中有着不忍，但声音依旧冷漠如冰。
林璃吃力地迈动双腿，一步一步，缓慢但坚定地小跑向目标。
这……是第几圈了？
林璃仿佛看到叶老头飞奔过来的焦急模样，却没有什么感慨。她脑子很累，呼吸很痛，脚很酸，腿很疼。于是，她晕过去了。
“叶冉！你就是这样虐待小姐的！林拓那个老东西想干什么！”
好吵。
林璃皱眉。
“女娃娃，你以为我不心疼？我这一把老骨头没几年好活了，不狠狠心，你以为你家小姐还能躲过那批人的追杀？”
场间顿时安静了。
林璃感到舒心，眉头渐渐松开，又睡过去了。
那一日的争吵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林璃不知道。不过玥林每次必定到场来监督叶老头的训练，让林璃明白了些事情。
玥林，不是真正的族长的人。
林璃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叶老头迫于压力，将林璃的负担减轻了些许，却依旧很吃力。
她的任务，也渐渐从十五圈变到二十圈……
等到林璃能够轻松跑完三十圈，变态的叶老头又给她负重，负重5公斤，跑完五圈。
林璃感到脚上绑着千斤砣，迈开一步都极为困难，更别说跑起来。
一旁的玥林看不下去：“老东西，太重了。”
叶冉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气哼哼道：“我做事，要你指教？”
玥林眼一眯，一插腰，就打算吼起来。林璃眼尖，忙打了个手势，让她不要激动。玥林看主子发话，不好发作，气的把头扭过去，竟像是不想再看某人。
“好了好了，我努力就是了。”八岁的林璃已经是个小大人模样，此时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倒是让两个人都笑了。
“开始吧。”叶冉道。
……
又是两年。林璃十岁了。
她的体格被锻炼得极好，一身肌肉被完好的隐藏在轻纱之下。
叶老头说，我的太清上决已经是小成了。
林璃心中盘算着，眯着眼，将手上的丝绢快速卷起，又抚平。
是时候了。
十岁是林家的一个规定年龄，在这个年龄段所有的族中孩子，都要去参加林家的家族大比，选定天赋极佳的孩子进行培养。武功底子好的，学习林家的武功。少年聪慧的，学习经史，长大后征战科举。
“外祖父？呵。”林璃冷笑着，踏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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