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玉完天正是午时,而下界却是午夜,再往上一天,时辰又要早一些,直至第三十三天,那一天,不会有黑夜,再上一天,轮回往生天则是一个相反,永无白天。至于他化自在天和大道清明天最后两天,能到处此天的少之又少,更没留下一字片语的描述,对于知道这两天的人来说,永远是一个迷。
下界,有些地方披星戴月,有些地方则月黑风高。
不巧,刘楚王朝的某一地,重兵与灾民齐聚一地,而此地突然变得月黑风高。
不知是谁说的,又是谁传下来的一句话,月黑风高,不杀人,可惜了。
一位雄才伟略的老人离开了营帐,营帐里一位大智近妖的先生,双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山茶,低头怔怔看着烧得噼里啪啦的火盆,为他换上一碗热茶的恬静女子,一如既往地对他柔声说了一句,早点儿休息,随后也离开了营帐。
不知为何,先生的心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很久没这样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平定西垒壁的那一战,那一战,死了一个哥哥,彻底残了一个弟弟,连他自己,都只能终年坐着轮椅,如果不是大哥赶到的话,也许西垒壁一战,就是另外一个结果。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先生双手用力挤压着茶碗,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捋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和定下的决策。
营帐外,有一女子,云鬓轻挽,雪衣如华,她似乎永远只有两种表情,一种是冷面如霜,对外人,一种是恬静淡笑,对自己在乎的人。
从未有问过她的来历,就连他也没问过,而她,也不曾对人说过,对他和她而言,这是一种默契,来历,重要吗?重要的是他眼中此时的她,她叫云烟;重要的是她心中此时的他,他叫沈定西。
冬雪已经远去,点点春雨落下,灭不了四处可见的篝火,更掩盖不了不远处冲破冰冻的哗哗河流声。
她右手拿着一柄细刺,质地白玉通透,若是在大白天,不细看还看不出她手里拿着东西,在细刺的中端,有一字,烟。
“云,你说爱恋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烟,你莫去想那些情情爱爱,你我灵化不易,应该好生修炼,才能与世长存。”
“修炼好无趣,我好想尝尝那种他人口中让人要死要活的滋味,云,我们一起吧?”
“我要修炼,你自己去吧,玩累了,就回来,你知道我在哪里。”
……
“云,我回来了。”
“烟,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没找到想要的那种滋味?”
“没有,他们都看不到我,只有一个和尚看到了我,我问他,为什么我不能找到那种滋味,他说,因为我还不是一个人,更没有一颗心,有心也不一定能找到;我就又问为什么,他说,因为我还要学会流泪,学会心痛;然后我再问他,怎么样才能变成一个人,他神秘兮兮地说学会舍己,学会放弃,时候到了,就会成为一个人,好可恶的和尚。”
……
“云,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一个人了。”
“烟,怎么回事?”
“我昨天到了一个叫齐天城的地方,有个男子在抚琴,别说他琴技再好不弹于人听有何用,然后你猜他说了什么?他说,他的琴音不需要有人听,有身边的缭缭轻烟听到便够了,嘻嘻,他怎么知道我在听?”
“烟,别傻了,他看不到你的,等等,你还要去哪里?”
“我要跟着他去一个叫西垒壁的地方,我要陪着他,他一定可以看到我的。”
……
“烟!你怎么了!你是被谁重创了!”
“呵呵,云,你来啦,他还是看不到我,即便我刚才保护了他。”
“你别说话,我带你回去疗伤。”
“没用的,云,我的灵识已经消散,我马上就消失了,彻底的消失,可是我好不甘心,我好想尝尝那种滋味。”
“烟……”
“云,为什么,为什么他看不到我?我真的好喜欢他,虽然他看不到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想静静陪着他都不行?”
“烟,我……”
“云,帮我吧,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我本是一体的,我现在明白那和尚的话了,你我当中,只有其中一个愿意舍弃自己,才能化作一个人,我现在舍弃自己,让你以后能更好的修炼,但是,你能不能替我去尝尝那种滋味,能不能以后常伴在他的身边?”
“烟,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呵呵,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不愿你为我舍弃自己,我知道你一直拿我当妹妹看待,我也一直拿你当姐姐看待,我们都在努力着,可是,破不了那阻碍。”
“烟……”
“云,从此以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不再分彼此,就叫作云烟吧。”
春雨淅淅,她要到的地方已经可以看到,那是军营中最大的营帐,她眼中的杀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偏偏一路下来,没有人阻挡她。
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紧紧握着白玉细刺,然后不由自主的缓缓转身回望,心道:烟,你不是说我中有你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你喜欢的,不,现在是我们喜欢的人就在那里,你能感觉的到吗?你尝到这种滋味了吗?明明舍不得,却还是要逼着自己离开,我不能看着他即将要被人害,还无动于衷,二十几年前,你有灵无形,太多无奈,现在,我中有你,有灵有形,就不能再有那些无奈。
念毕,云烟微微一笑,眼中不舍愈来越浓,左手不禁轻抚自己的脸庞,仿佛脸上放着一只冰冷而温柔的手,自己的手正与那只手叠加在一起,她喃喃道:“千万云烟中,唯有我与烟灵化,千年修行,烟偏偏钟爱你,她却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却是我这个不曾想要有爱的人,尝到这种滋味,何等造化弄人?不过,定西,我不后悔,若有来世,我成全烟与你相爱,你别怪我好吗?因为,云便是烟,烟便是云,少了谁,都不是你喜欢的云烟。”
话落,两行清泪划出眼眶,她不悲,反而很喜欢,成云烟后,她第一次落泪,那和尚说过,有了眼泪,便真正有了爱。
“唉,何苦?既然舍不得,为何还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涌入云烟耳里。
云烟擦去泪水,转过身,看到一个老太监立在那座巨大的营帐外,她甜蜜笑道:“人生只若初相见,何苦悲伤离别恨,魏喜来,你不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