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来的死,对小城里的百姓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势力最大的杨氏粮油被打倒了,意味着其他粮油店也必须妥协。
还没等沈平安做什么安排,已经饿得不行的难民,就把那些能给予自己温饱和治病的店铺抢得一干二净,开店的老板哭得撕心裂肺,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难民。
不过,沈平安暂时没时间去管这些,他要去找傲来说的猴子,连续抓了几个和杨氏粮油有关系的人后,沈平安闯进了一个院子,找到了那个地下室,可惜,里面已经人走楼空。
回到大街上,难民们大都在点火煮饭,身上也披上了新衣服或者新布料御寒,各个脸上喜笑颜开,可是,不管怎么看,沈平安都觉得,这个小城比之前更加不堪入目,看着那些绝大多数不可能再开起来的店铺,沈平安知道,这座小城,会很快衰败。
安公子低下头,轻声问道:“宁雪,我是不是做错了?”
话一出,沈平安猛然想起,他带着傲来飞出城外时,并没有带上刘宁雪,杀了傲来后,也没有想起刘宁雪不在身边,现在,他想起来了!
只是,为时已晚,周围哪里还能看到刘宁雪的身影!
不由分说,沈平安龙行虎步地赶到杨氏粮油,询问那些难民有没有看到刘宁雪,问了六个人后,第七个人才告诉沈平安,刘宁雪被那几个修道人带走了,具体往里去了,不知道。
答案浮出水面,沈平安顿时觉得天昏地暗,显而易见,强行带走刘宁雪的人,会以刘宁雪的安危,迫使沈平安写出四圣印的法决以及交出圣兵龙渊。
似乎想象出那些修道人要刘宁雪妥协,而刘宁雪不肯,遭受外力折磨的场景,沈平安双拳紧握,仰头大喊刘宁雪的名字,冰冷的杀气席卷了方圆十丈,范围内的难民无不惊恐地看着拯救了他们的少年英雄。
包清凌轻叹了一口气,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如何逃脱修道人蜂拥而至形成的十面埋伏是一个大问题,如何解救刘宁雪,将成为突围的关键,有四圣印和圣兵龙渊的存在,什么道门八宗的情义,都会被摆在一边。
就算沈平安受困于此的消息传到沈定东那里,沈定东也将面临艰难选择。因为沈定西那里,沈定东根本无法走开,偏偏自己的儿子遭遇大劫,如何取舍?须知道,沈定东为没有救下三个弟弟一直耿耿于怀,沈定南更是饮恨西垒壁,难道现在让他再看到因为自己不在,仅剩的三弟沈定西再遭人毒手?
那么去师门玄天宗求援?包清凌不觉得会有人给他们机会,别说到玄天宗的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就是追上已经远去的褚飞等人都不可能。
夜晚,降临了。
因为沈平安的到来,许多难民都得以住进了屋子,即便是睡在地上。不,准确的说,他们是犹如强盗一样冲进了别人的家里,他们堂而皇之的打起了沈平安的旗号,大多住得心安理得,只有随波逐流的百姓还有些不安,穷山恶水的环境,果然会诞生刁民啊。
对此,沈平安内心很是挣扎,很多原住百姓和富裕人家,看沈平安的眼神都充满了仇恨,他们用怒火在告诉沈平安,这些人哪里像难民?分明就是强盗!
偏偏,沈平安还没法把那些喧宾夺主的百姓赶出别人家里,他站在城墙上凝视着远方,身边那碗装了烙饼的碗,是一个难民端给他的,他至始至终没有看一眼,即便包清凌想方设法买了一份干粮来,他也推拒了,他觉得,他没资格吃这里的东西,即便是用金银买来的。
一种从未有过的负罪感,在沈平安心里越积越多,他不敢想,如果这是他还给天下的仁义,天下会因此而乱成什么样子,当救苦救难变成打劫,那就不是仁义,是一种罪。
他知道,这座城里,不少原住百姓的于心不忍,因为他这一闹,已经淡然无存。
这时,李聪拿着两壶酒走到沈平安身边,将其中一壶递给沈平安,沈平安没有接,李聪轻声说是齐天城的酒,沈平安还是没有接。无奈,李聪只能把酒放在那碗饼旁边,徐徐问道:“你有什么打算?等刘宁雪的消息的同时,也在等一场兵临城下?”
片刻后,沈平安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方。
李聪不再说话,喝了大半壶酒后,说了一句话,转身离开。
“我此番要去吕家,让他们放粮接济天下,是二爷爷的意思,二爷爷算定刘楚会出现这样的危机,算准了定西先生会为此头疼,不过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可是,深受二爷爷重视的你,遇到了如此危机,我是该和你一起抵御即将来临的暴风,还是赶快去吕家,由你做决定,希望你不会在暴风来临时再让我走,那时,我想走都没法走。”
稍许,沈平安低下头,看着身边的烙饼和酒,酒,是依然太平似镜的齐天城的酒,饼,是注定安稳不了多久的小城的饼,这一刻,安公子忽然发现,他真正意义上靠自己对抗这场暴风时,竟然是如此艰难。
再次想起傲来死前所说的话,沈平安不由自嘲一笑,就算没有因为大意导致刘宁雪被掳走的事情,恐怕没等傲来口中的猴妖杀来,这座小城,也会很快成为一座死城,本来不会背井离乡的百姓,也会因为他而颠沛流离,而那些已经背井离乡的难民,会再次踏上逃亡的路,两者加起来,会有多少人亲亡异土?
又想起一事不平一剑平的豪言壮语,沈平安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在这个冷风如刀的夜里,在身后万千灯火的照耀下,他笑得肆无忌惮,像平静了很久,在某个时间突然狂风巨浪的大海里漂流的扁舟,惊慌到只能用呐喊来掩饰心中的恐惧,才知道一叶扁舟征服这片蔚蓝,是多么的愚昧无知、天真可爱。
很久以后,沈平安笑得好像没有力气了,靠着墙体,滑坐到地上,呆呆地看着地面。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安公子抬手摸到那壶酒,揭开酒塞大饮一口,对着自己坚定说道。
“既然已经犯下了错,那么就要承担责任,我会守在这里,直到这里的人拥有新的希望,那时,我再继续向前走,要么,沈平安这辈子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