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村里,往日那些爱唠叨的妇人们都躲进了屋子,门窗紧闭,只拿眼不住地在门缝里偷看。
桂嫂俏生生地立在村口,她换了一身淡白浅蓝的连衣裙,那是八年前她还是凌风弟子时所穿的仙裙,而她手中已出鞘的长剑表示她并不是在等自己的情郎,而是在等她的仇人。
远远地,如群兽下山的众人看见了桂嫂。
“老大,那人是谁?她穿的好像是凌风门那些小妞的衣裳。”
玉老大阴鸷的脸抖了抖,说:“我知道。”
“难道是魏牟他们追来了?”
玉老大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不是。”
“老大,那她是?”
“要你命的人!”玉老大猛地抓起身边的一个人,将他甩向了桂嫂。
锋利无匹的剑将飞来的人直接切成了两半,而他浇灌而下的血顺着那蓝白色的仙裙滑落,惊呆了一双双兽眼。
“老……老大,这……”
玉老大:“你不仅没死,竟然还有如此境界。”
桂嫂:“桂哥的仇还没报,我怎么可能死。”
玉老大:“这不可能,你中了我的玉魂蛇毒,绝不可能在凡界活到现在!”
“原来他们就是桂姐的杀夫仇人。”暗中,姜子鱼一惊,想起了那天晚上桂嫂化身为蛇,苦苦挣扎的模样,“可是,那晚桂姐好像并不是在解毒,而更像是……”
这时桂嫂的眼中光芒一闪,竟呈现出了淡淡的灰绿之色:“凡界的确没有玉魂蛇的解药,但我已经不需要了。”
“哈哈哈!”玉老大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为了报仇你竟然自剔仙骨,甘堕妖途。这还是我当年认识的凌风仙子,雾林山脉最有前途的风云人物吗?动手吧,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你师兄那个王八蛋手上强!”
一旁,见自己老大已有退意几人拔腿就逃,可玉老大突然阴鸷一笑,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炸开了一团漆黑的毒雾:“反正你们都逃不掉,不如把精魂给我,让我和这已经堕落的妖妇战个痛快!”
玉老大慢慢将毒雾悉数吸入体内,伤势恢复,气息破入碎魂境,直接攀升到了碎魂中阶,甚至隐隐有破入碎魂高阶的迹象。而桂嫂就站在那里一直冷冷看着,丝毫没有打扰他的意思。
玉老大畅快地呼出了一口气,全身都蒙上了一层粗糙的玉色。他身形一动,攻向的却不是桂嫂,而是姜子鱼藏身的那颗树。
姜子鱼想要躲开,却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根根如蛇般扭动的藤蔓。
藏身的大树被一道阴冷的剑气劈成两半,玉老大遁走,桂嫂出现在姜子鱼身边,斩断了他脚下的藤蔓,道:“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姜子鱼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转身,桂嫂提剑朝着玉老大逃遁的方向追去。
“那是通往迷雾障的路!”从刚才的情形开来,吸了几个喽啰精魂的玉老大依旧不是桂嫂的对手,但桂嫂又明显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刚才她是故意放走玉老大的,因为她要杀的不只是他。
“桂姐!”猛然醒悟的姜子鱼立刻追了上去。
迷雾障外,玉老大双指一点眉心,而后冲着迷雾一指,冲进雾中,消失不见。桂嫂赶来,亦在眉心一点,而后指向迷雾,身子融入雾中,消失不见。
姜子鱼赶来,有样学样,可惜,他一冲进迷雾,再冲出之时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原地。“怎么会这样?”他皱起了眉头,在原地踱着步子,尽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忽而,迷雾中依稀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冲了过去。
穿过迷雾障,一凌风弟子看见雾气涌动,连忙拿起手中的灵符,道:“禀门主,这边有动静!是……你……”话未说完,便见面目狰狞的玉老大一冲而出。而玉老大二话没说,一掌拍了过去,喷出一口毒雾,又开始吸噬精魂,不惜耗费精元来换取短暂的强大。
“玉兄,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啊?”
玉老大抬头,目光绿沉沉地盯着眼前的胡渣男,面色有些扭曲地说道:“魏牟,你可真是好算计啊。你根本早就可以杀了我,却偏偏等到现在。”
魏牟一笑,说道:“如果不是如此又怎么可能引得我师妹前来呢?”
此时,前方的迷雾又开始涌动。
玉老大冷笑了下,道:“你日思夜想的师妹来了,不过恐怕你要失望了。因为……你!……”
魏牟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渣,不紧不慢地说道:“因为什么?”看着玉老大捂着自己喉咙,双目瞪得滚圆的模样,他眯着眼,指着地面那个凌风弟子的尸体道:“因为我早在他身上下了毒,特地为你这条毒蛇准备的黄风散,怎么样,滋味还不错吧?”
玉老大已然说不出话,只是愤怒地指着魏牟,身子跌跌荡荡地前行。临死前,他终于抓到了魏牟的衣角,却也只是抓到了他的衣角而已。
桂嫂冲出迷雾,正好看见玉老大无力的双手从魏牟身上滑落,倒在他的脚下。
魏牟惊喜抬头,喊道:“师妹!”
桂嫂不为所动,淡淡道:“魏牟,当真是你。”
“师妹,怎么如此见外。”魏牟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桂嫂,“八年前你不辞而别,师父和我找遍了整片雾林山脉都没能找到你,原来你跑到凡界去了。来来来,快跟我去见见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很高兴的。”
桂嫂冷漠地举起手中的剑,指向了魏牟的咽喉,道:“你还想骗我。八年前我就是错信了你,桂哥才会死。”
魏牟:“师妹,看你这话说得,师兄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师父他老人家还在宗门等着呢,听话,快跟我回去,啊。”
桂嫂:“你以为换了把华而不实的剑鞘我就认不出本门掌门的佩剑了?”
魏牟面色一冷,突然变得十分激动,他咆哮着:“华而不实,我怎么华而不实了!?难道我堂堂凌风门的大弟子还比不上一个凡夫俗子吗!?”
桂嫂:“不是大弟子,是掌门才对。”
魏牟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这么说你是怎么都不愿意跟我回去了?”
桂嫂:“我会回去,不过是带着你的尸体。”
“带着我的尸体,带着我的尸体……”怒火攻心的魏牟一掌将地上玉老大的尸体拍成了肉泥,喝道:“带上来!”
正在桂嫂疑惑把谁带上来之际,魏牟眼睛圆鼓鼓地瞪着她怒喝着:“你以为我会让那个孽种活下去吗!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再不想走也得乖乖地跟我回去!”
终于,桂嫂冷如冰川的脸有些动容,因为她了解眼前的这个人的疯狂,但当她看到姜子鱼被几个凌风门弟子压上来之时,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
看着被押解而上的姜子鱼,魏牟错愕地问道:“他是谁!?”
其中一个押解姜子鱼的胖子有些愣愣地道:“根据您的吩咐,用五彩蝴蝶引入结界的小……小孩……”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小孩!?”魏牟活吞了这群废物的心都有了,“你见过一个八岁大小的小孩比你还高出两个头的吗?你见过一个从未入过仙界的小孩在无法吸收灵气的情况下能达到淬体初阶的吗?你见过……滚!!!”
肥荣竟然真的像个圆轱辘一样滚下山去。
这时,桂嫂和姜子鱼同时暗呼“好险”。脸上却依旧装作不认识对方的样子。先前姜子鱼看见的熟人正是小风,要不是他碰巧遇上,此时被捉来的人一定是小风,而不是他了。
魏牟走到姜子鱼跟前,眯着眼道:“小子,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结界外?”
“我叫姜子鱼,出现在结界外是因为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原因。”
魏牟:“少给我耍嘴皮子,要不然我让你永远当个哑巴。说!什么原因?”
姜子鱼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杀你。”
“你说什么!?”不止魏牟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淬体初阶的愣头青竟然扬言要杀了如今凌风门的掌门,这可能吗?
而姜子鱼没有磨叽,直接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话语。在那飘来荡去的迷雾的见证下,如地狱般的杀伐之气从他体内汹涌而出。一旁押解他的淬体高阶的凌风门弟子竟一时为他的气势所慑,愣在了原地。而就在这一刹那,他如蚍蜉般攻向了魏牟这颗大树。
“好惊人的血戾之气!”魏牟心下一惊,如不是心狠手辣、杀人盈城者是极难凝聚出如此浓烈的血戾之气的,他实在想不明白这般气息怎么出现在一个淬体初阶的小子身上,但这并不妨碍已达碎魂圆满的他活捉近在咫尺的姜子鱼。
不幸的是,他一动手,先前在桂嫂面前凝聚的完美气息就有了破绽。虽然桂嫂亦心惊于姜子鱼身上的血戾之气,但她又岂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一击,杀人往往就是这么简单,只需一击,那柄带着阴冷寒气的剑便刺入了魏牟胸膛。
魏牟吃痛,嘶吼了一声,一掌震晕了姜子鱼,眼中露出了恨极了桂嫂的凶光,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师妹,这是你自找的!”显然,这一击还远远不足以要他的命,因为前不久他才刚刚碎魂圆满,就算在他身上戳上十七八个窟窿也只能算得上是皮外伤。
而战斗并未因此而终结,只见桂嫂眼中灰绿色的妖光一闪,一条丈许长的玉蛇虚影便顺着她手中的剑直接窜入了魏牟体内。随即,她的眼中失去了光辉,身子无力地朝着冰冷的地面跌落而下。而魏牟则在原地打滚,状若疯癫地咆哮着:“你休想,你杀不了我,就算你燃烧妖魂也杀不了我!!!……”
见状,凌风门弟子都与魏牟拉开了一段距离,留下一个大圆圈任他自由疯狂。
“子鱼!”突然,魏牟的体内传出了桂嫂的声音,“将那块玉按在他的眉心!”
地上,“昏迷不醒”的姜子鱼突然一跃而起,以极快地速度将那玉按在了魏牟的眉心。
“凌风玉令!”四周,凌风门的那些弟子已经顾不上讶异姜子鱼为何还能活蹦乱跳的,而是全都目露贪婪地盯着魏牟眉心的那块玉,其中有几个大胆的更是冲上前来,欲要夺玉。因为凌风玉令才是凌风门真正的传承信物,有了它,魏牟拿着的那把掌门佩剑根本什么都不是!
而这时,玉令上的玉华一闪,飞向了躺在地上的桂嫂。桂嫂苏醒,强忍着伤势,一剑杀了距离她最近的三个凌风门弟子,拉起姜子鱼,冲入迷雾障,消失不见。
“哪里走!?”红了眼的凌风门弟子早已把魏牟抛到了九霄云外,提剑就欲追上去。
“你们一个个可真是好样的!”这时背后却冷不丁地响起了魏牟的声音。转身,这些凌风弟子们骇然看见魏牟正怒气腾腾地看着他们,“就算让你们拿到玉令,你认为你们有命享受吗?滚!”
众弟子诺诺离开。
“噗!”等到众人离开,魏牟一下子半跪在地,嘴角溢出一口又一口暗绿色的鲜血,双目血红地看着前方弥漫的雾气,“师妹,你竟是如此狠心。你去给你的桂哥陪葬吧,我不会死的,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