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给上官寒送食盒的是林佳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一听就知道是母亲教他这么说的。最后核心的一句是,案子结束了,是不是可以跟嫂子和好了?
“嫂子嫉恶如仇,宽容大度,一定不计前嫌。你看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再找别人,表哥你还是很有希望的。”林佳颖目光笃定,很有信心。
上官寒觉得他是太闲了:“管好你自己。”就回去继续埋在一堆卷宗里。这次跟礼部借调了几个老人,进度要快些。他只求早日让杨彦回杨家,她不要再恨他就是。
半夜子时,陆雨翻墙过来找他,问他有没有见到刘心竹。说是去了一趟上官府看云裳,就再也没回来。丞相府也问过了,没有;庄子上也没有。
这几日防止王府报复,他们几个出门都很谨慎。刘心竹说好了晚上回来一起吃饭,这都半夜了,能去哪儿?
上官寒算算时间,从他父母那儿出来算起,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他回头看向内院,不出意外,还有几个时辰,那份名单就能列全。他们现在绑了刘心竹,是要打乱他的时间。
立案对外是以杨彦失踪案,调进来的人都没有回家,不可能走漏风声。只有他跟萧策知道到底查的是什么。还是警觉了么?那应该是他早上跟礼部借人的时候。下午就动手了,反应好快啊!
陆雨焦急:“你想起来什么?”
上官寒对陆雨的印象一直不好,当初他要进明月山庄找心竹解释,陆雨拦着不让进,错过了讲和的最佳时机。但是对于保护心竹这件事,没有人比陆雨做的更好。
他沉下心,摒弃个人情绪:“最坏的情况就是她被人绑了,威胁我们办案的进度。我现在身负皇命,不能擅自离开去办其他的事。你去盯着韩王府。我知道王府大门、后门都有人盯着,那些没用。你要做的是像现在这样,翻墙进去盯着,最好能搞出点什么动静投石问路,看他们守着最严的地方是哪里。你江湖上的朋友多,不用我安排。”
陆雨到处都找不到刘心竹的时候,就有预感她被人算计了。作为人质,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落到俞舒若那个疯子手里,天知道会怎么虐待她。他知道上官寒不会因私废公,还是想问一句:“你们办的案子,我多少知道一点。如果他们要用她换证据,你会换吗?”
上官寒不认为他们会那么好心:“证据可以再收集,如果他们这么做就太傻了,无异于暴露自身。怕的是,他们拉我们共沉沦。”他突然心口针扎一样疼痛,转过身,不让他看到眼泪。“你走吧!救人要紧。”
陆雨片刻不敢逗留,这就去安排人手,连夜刺探王府。
上官寒回到位置上,无法凝神。萧策扣着杨彦挖老韩王的底,现在这个关键时候,心竹被抓走了……若若到底要做什么?
心竹的身手,一般人逮不住她的。不排除他们用卑劣的手段。要想阻挠案件的进展,绑走自己不是更有用?
身边的官员劝他去休息两个时辰再回来,这几日都没好好睡觉了,天亮之前能赶出来,还得指望他带着名单去早朝面圣呢。
上官寒突然明白了,他们就是想他今晚离开吏部去找人。他们知道阻拦不了这份名单,但是能阻拦递交名单的人。争取的一两天的时间,能做什么?
“来人,去一趟丞相府,请萧大人过来。”上官寒觉得大事不好,必须请萧策过来面议。
“现在?丞相大人应该睡了吧?”侍卫不敢领命。晚上去哪户官员家叩门都不稀奇,毕竟这里是吏部。可是吏部侍郎调丞相大人,这除非有圣旨,不然谁能请得动啊?
上官寒觉得这个时候,萧策不可能睡得着。他回头看一眼一起整理赋税的那些户部官员,还有查二十年前的人员调动的礼部官员,以及杨彦失踪后的官员调动的吏部官员,这三拨人里面,绝对有王府的内应,才能知道他这边的进度。
“那明天早上再去请吧。”上官寒已经来不及调查谁是奸细,他只要将人都扣在吏部就行。与其喊萧策来回跑,不如直接点,喊来贴身高手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去丞相府走一趟。“我二哥见过你。但是,事关重大,你带我亲笔手书过去,他知道该怎么办。”
萧策收到消息的时候的确没睡,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杨彦提出回家。他这个时候回杨家,必定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他才是案件的关键人物,只要派人跟紧了他,以他为诱饵,一定能引出来背后的人。
萧策让他安心在府里住着,人质有价值,才是安全的。半夜收到上官寒的信,他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连夜入宫。
理论上官员入宫必须等早朝,或者陛下召见,那时候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幸亏他之前去北苑看望姑母的时候,陛下抱怨他十年不归,他趁机会要了一个随时入宫的金令。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陛下没有出事,就是睡下了被喊起来有点意外。
萧策唐突进宫,不仅没有被责备,陛下还笑的很开心,说:“难得表哥这么紧张我。不如,今晚就不回去了。我让内侍去你府上,将朝服取了来,也免得你来回折腾。”
萧策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上官寒没有离开吏部,陛下也没有出事,看似风平浪静。明日早朝就是韩王府覆灭之时,他们焉能坐以待毙?刘心竹还在他们手里?她若是没了,知寒怕是要疯。
绑架人质,正好说明他们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也许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大局为重。他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连带陛下都没睡好。
“表哥你不睡,我还是要睡的。我不能在早朝的时候,当着大臣的面瞌睡呀。”陛下抱着枕头,去另一头躺下。
萧策克制自己不翻身,还是睡不着。很快,身边的陛下就微微打鼾,睡熟了。
待到早朝的时候,萧策与陛下一起上朝。
第二天早上,上官寒列好名单去早朝。为了将礼部,户部借调的人员,以及他在吏部选用的人员都扣下,他给他们都安排了差事。而且他只说去早朝,并没说已经做完调查。
为了避免路上出意外,他让自家马车先走,又借了吏部尚书的轿子。说是困了,想在轿子里眯一会儿,怕早朝的时候脑子不清醒。
尚书大人晓得他这几日都没回家,这点小事,不妨碍。有个年轻能干的手下,又跟丞相大人亲如手足,他也算是交了运了。
出发前,陆雨赶来告诉他,唐玮后半夜带人在王府点了几把火。王府的确埋伏了很多人,都被引来出来灭火。他们几个趁乱找人,无果。
“人质就是要捏在自己手里,才有价值。如果让你以明月山庄的名义,向俞舒若担保,只要放了心竹,你用江湖势力救她脱困。一命换一命,你可愿意?”这种缓兵之计,如果是陆雨开口,俞舒若也许会信。上官寒不介意让大理寺多费一些人力抓捕归案,他只想知道有没有可能赎回她。
陆雨觉得是个法子:“我当然愿意。就怕她不信啊!”
上官寒也知道机会不大:“总要试试。就怕她不想活,拉着大家一起死。”
待到早朝的时候,上官寒拿着名单,上交萧策,恳请陛下下令,立即查抄韩王王府,逮捕韩王及其党羽,押解归案。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中丞,并应天府尹一一跪下,恳请陛下下旨。
陛下这才后知后觉:“你们不是查曾经的户部尚书杨彦失踪案?怎么变成谋杀案?又怎么查到赋税上了?结党私营就更荒谬了!皇叔在世的时候,推荐的官员都是吏部核实,礼部批过的。你们……你们背着朕查皇叔?”他望着萧策,难以置信。昨天晚上还担心他的安慰,半夜入宫,一起床就要查他的嫡亲皇叔?
萧策知道他下不了这个决心,也跪下:“微臣恳请陛下,速速降旨。要么还老王爷清白,要么还百姓一个公道。三法司盗窃案,杨彦失踪案,都只是表象。如果国法不能给百姓一个公道,下一次被折辱的就不是三法司的门楣,而是谁都不会把朝廷放在眼里。”
陛下看着足下跪了一地的大臣:“你们也怀疑皇叔?”没有人敢吭声。“好。传朕旨意,暂时封住韩王王府,请韩王入宫回话。你们要查就查,不要惊动王府女眷。”
萧策长跪不起:“陛下,臣,要的是逮捕令。主要嫌犯是要捉拿归案,关押在大理寺审问。如果不能搜查王府,这让大理寺如何办差?”
“你到底要怎样?搜查王府,你说的轻松,皇叔与朕有养育之恩,韩王待朕如同手足。”陛下着急的眉毛都皱在一起,“再说,你查王府,叫赵妃怎么办?她孤苦伶仃,是皇叔养大。”陛下弯下腰,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萧策昂着头,不屈不挠:“那陛下要臣怎么办?臣的妻子去了一趟王府,回来便流产了。臣的弟妹,昨天下午也失踪了。臣要么破案,要么回去以死谢罪。”
陛下当然不会让他死:“你?你这是在逼朕!”
“陛下不相信王府是清白的?”萧策摘下头顶乌纱帽,捧在手里,“臣要的是一个结果,并不是刻意地针对谁。如果其他人愿意接手此案,臣随时可以辞官。”
陛下气的无话可说,只能命人草拟圣旨。大理寺卿这就带人去查了韩王府,巡防营的将士收到消息,提前将王府大门跟后门都看住了,禁止任何人出入。
上官寒下了早朝,直奔王府,要求见一面俞舒若。
大理寺卿先祝贺他越级升迁吏部侍郎,再劝他回家休息。“没什么好见的。本官知道你们青梅竹马,现在你是协助审理案件,人还没带走,没开始审,你不要为难本官。”
上官寒急的想直接闯进去:“证据都是我收集的,我能妨碍你办案吗?”
大理寺卿也很为难:“你也看到陛下的态度,我们不动王府的一草一木,不是我们惧怕王府势力滔天,而是陛下顾念赵妃颜面。”
“我就见一面太妃,怎么了?人在这儿,又不给你带走。不谈别的,你不相信我破案的能力吗?”上官寒拍拍他的肩头,就要混进去。
大理寺卿一把拉住他胳膊,不让进:“现在是我负责这个案件。你没有陛下旨意,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上官寒等不起了,拔了旁边侍卫的刀,架在大理寺卿的脖子上:“你记得丞相大人在朝堂上说,他弟妹失踪了?那是我夫人。你要是不让开,我现在就让你没有性命去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