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1 / 1)

七弦越来越累了,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了,已经看不见东西了,也许是天黑了吧,也许是自己血快流干了,就要死了吧。

在普渡寺方丈的帮助下,七弦哭断肝肠地焚化了书垣的身体,准备回余杭老家,禀报家人来将书垣送回老家。

可天有不测风云,途中遇上强人,与众人在逃命过程中被强人砍伤了,还跌下了山崖。

感觉头越来越沉了,七弦干脆闭上了双眼,在心底自语道:“对不起了公子,恕七弦连你今生的最后一件事都不能帮你办好,公子,七弦即使到了地底下也无颜见公子你啊。”现在七弦再也无力想这些了,脑子里回放着这些年来与公子的点点滴滴。

记得那年是在冬天,七岁的七弦衣着单薄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地被带到封府,封家主母打量了一下就叫人将他整理干干净净,还换上了薄棉小袄,后来被带到了一个眉清目秀、白净俊美的小公子哥跟前,那小公子哥儿正在一架琴边,小手拨弄着琴弦,开口说了句:“你以后就改名叫七弦吧。”

从此,七弦就成了小公子的伴读侍童,小公子就是那御史府的一脉单传独苗封书垣。

七弦印象里,公子从小就天资聪颖、懂事乖巧,可御史大人家教甚严,对公子的要求也是颇苛刻,虽然公子好多字一看就会了,文章也背了很多,在家宴上作的诗还得到了客人的一致赞赏呢,御史大人还要求公子学琴、学棋、学画样样不落下。七弦跟在小公子身后,就看见小公子埋头学习的时间,也搞得七弦的童年记忆里满眼是书啊、琴啊、画啊的,几乎没有专门属于他们两个小孩子的乐事。

唯一记得的是有一次公子写完字后,七弦收拾笔墨时,公子略显神秘地将他叫住,在他脸上端详了一下,拿毛笔在七弦眉上画了两笔,靠后一看满意地说:“这样看起来英勇神武,更像个男子汉。”说完将毛笔给七弦道:“来,帮我也画上。”

七弦从来没有拿过笔,抖抖索索地在公子眉毛上画完,那公子额头上就象爬上了两条大蚯蚓,在洁白如玉的额上漆黑地横卧着,七弦看着公子的样子正不知所措,忽听得门口“噗呲”一声笑,夫人身边的丫鬟芸慧进来一手拉了一个来到夫人面前,笑得连说话都不连贯了:“夫人…夫人…。你看他们…他们两个正学张仓画眉呢。”再看两个小孩笑得直不起腰了。

御史夫人也忍不住被这两个小孩逗得笑了许久,然后慈爱地唤了嬷嬷带了下去洗了脸,对公子说了句不可太顽皮了也就作罢了。

七弦现在想起来还对自己有些郁闷,自己小时候怎地如此笨,连一笔都画不顺,将公子那俊俏的小脸给毁了一次。

安淡的日子过了三、四年,御史大人得病卧床,最后仙逝了,七弦有一次感到那时怎地如此不懂事,他那时还觉得没了御史大人的管束,公子不是可以自由一点了吗?如今他也知道了公子本就生性不是很好动之人,自小出自书香门第,耳堵目染,勤于学业不虚度光阴是他自觉的本性,父亲的去逝反而见公子是更加刻苦了。看来小时候的七弦是无法理解这些了。

御史大人走后,封夫人遣散了部分家丁,只带了贴身丫头和几个粗使的妈妈,一两个壮汉家丁,让书垣带了七弦,在封御史的几个朝中知交的相送下回到了余杭故里。

封御史一生为官清廉,也无多大家业,京中带回最多的是那生前留下的一箱箱的书,还有那架经常弹奏的古琴。

回到余杭,母子两个就靠本家叔叔帮忙,将节余的银两置办些田产,靠着这些节俭度日,小日子倒也过得平淡安然。

可能是思念夫君吧,封夫人回到故乡后身子就越来越不好了,书垣是家中唯一的独子,责无旁贷地操持起这个家来:既要盘算着家中的收支,照顾母亲的身体,还要抽出时间来读书备考。

凭着自己的天资聪颖与后天勤勉,书垣还是在乡试中一举夺魁,可儿子的喜讯弥补不了夫人对丈夫的思念之情,后来还是郁郁而终了。

夫人在弥留之际拉着书垣的手,将一封信交给他道:“瑞儿,娘不能再陪你了,娘要去陪你爹爹去了,不要伤心,这是我前些日子写好的,你以后上京考取功名时,朝中岑大人与你父亲素来交好,你带着娘的这封信去拜见他,想必他一定会帮你的……。”举着信的手无力地滑落,去追随了那一份铭刻心底的爱。

没有嚎啕大哭,只看见书垣抽动的身体和滂沱而下的泪水,可这个家还需要他撑起来,只不过是一十六岁的年龄,也许翅膀还没有张硬就要学会飞翔了,在叔叔的帮助下处理完娘的后事,书垣本就纤瘦的身子整整清减了一大圈,所幸还未倒下。

娘走后,书垣干脆将母亲身边的丫头遣到叔叔那边,也许这样大家可以少一点泪眼相对吧。七弦看着有些空寂的房子和书垣孤瘦单薄的身影,忍不住泪水涌出。

“七弦”书垣双手搭着七弦的肩膀,两眼有些泛红地叫到道。

七弦点点头,哽咽地回一声:“公子。”

书垣有些低哑地问七弦道:“你七岁到我家,就再也没有见父母家人一面,是不是会想他们。”

被书垣问后七弦有些忍不住呜咽起来,一份为自己,一份又是心疼公子。

书垣揽过七弦让他靠着自己,对他说道:“我长你两岁,你得听我的,让我们好好活着就是最好告慰父母了,知道吗?”

七弦点点头,抽抽搭搭好一阵才止住哭。

从此后书垣的话就更少了,时常静静地一直坐着看书,偶尔也将父亲留下的七弦琴拿出来自娱自乐一番。平时也不出门,就让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弥合心中的创伤。

难得去年清明上完坟,书垣突来兴致在野外踏了一会儿青,领略了一番美好春景,稍稍疏散一下自己的心情。

可回来后,叔叔家的门槛恐怕要被踏去一层了,那乡间美景里偶然出现了一个白衣胜雪、貌如潘安、姿如兰陵的翩翩佳公子,早就传出了九乡十八里。于是叔叔家便宾客不绝,有打探消息的,有有意提亲的,可为难叔叔了,最后叔叔征求书垣意思,再等两年大考后再提终身大事,此事终于得以暂时平息了。

七弦坐在书桌旁看着公子埋头专心看书的样子,突然有些无聊地问道:“公子,你为什么不先成婚,再养几个娃娃?这样我们家中就热闹了。”

书垣将书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笑道:“莫不是七弦想要娶妻生子了么?我就这点子家当,你要生几个还望看一下我能否养得起那。”

七弦摸着头急忙分辨道:“没,没有,我的小孩怎么能让公子养。”

书垣一听横眉道:“难道你还想去别家,还是想入赘不成,反了你啊。”

七弦看书垣动怒了,急得跪下:“七弦不是这个意思。”

书垣也不看他,拿了一张纸写了念道:“念你往日种种,情如兄弟,今日反叛之心暂且不究,罚你明年早春,陪封书垣入京侍读,以助公子夺得功名,争取俸禄以养家糊口。过来按个手印吧。”说完,书垣忍不住笑出了声。

七弦好无语,又一次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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