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之威,引而不发,说的千年万年才会降临,也说不得弹指一瞬,倒也无需柳青阳多心。倒是清水镇中多了太多不一样的变化。
三百年贫瘠仿若积蓄无穷能量,转眼十年,清水镇风调雨顺,人民富强。柳青阳大先生当了十年,也再穿了青袍,蓄了长须,三尺长剑换做了戒尺。
那最出色的孩童,也去了舒兰城,靠着一身儒家学识,入了儒门,成了一代好官。至于不入流的,则在这清水镇中求一个安生。
柳青阳负手前行,向那私塾走去,街市来往之人,俱是同柳青阳打招呼。柳青阳或是微微颔首,或是轻轻点头,备受尊敬。
忽的,那身后的人说道:“柳先生,可是要去私塾讲书?”
柳青阳回首,见这说话的人便是隔壁的大哥王显阳,旋即笑道:“自然是去讲书。怎么,今天大哥也打算去听一听诗书礼仪?”
王显阳哈哈一笑,道:“我这人是个大老粗,哪里听得了什么讲书,还不如回去多种些稻米,来年,也能翻修一下房子。”
说到这里,王显阳微微皱眉,叹道:“你是先生,自然不会和我这穷人一样,房子住了十几年,顶檐的桩子都糟了,但凡刮风下雨,那房子便是漏雨。要是今天能多卖点儿稻米,明年,也就能返修一下。”
柳青阳也是点点头道:“确实确实,那王大哥今天可有什么事情?”
王显阳一拍脑袋,道:“光顾着念叨家里的破事,差点儿忘了正事。这不我家孩子,王东阳都六岁了,我和他娘一合计,觉得应该送去上学,这不就来求您了吗。您放心,我家别的没有,但是一准给您送去两担稻米。”
柳青阳苦笑道:“孩子能收了,但是你这稻米我可不能要,你还是赶快卖个好价钱,修房子吧!”
王显阳脸色一变,道:“这可不行,柳先生,你不要这稻米,我可不好意思让东阳去读书。”
柳青阳叹了口气道:“王大哥,这是我的规矩,如果真想让孩子读书,就照我说的做。”
说完,柳青阳转身便走,这事情纠缠不得,邻里之间,人情债最难理得清。
待得柳青阳走了,王显阳叹了口气道:“怕不是嫌我给的少了?这先生眼光就是不同啊。”
听得王显阳这般说,一旁卖肉的刘屠户笑道:“要么说庄稼人见识短,柳先生在这私塾里面教书,从不收分文,也不搞什么特殊待遇,只要你家儿子是那块料,先生从来不吝赐教。”
王显阳一愣,道:“那这柳先生,吃什么喝什么?总不能是餐风饮露吧!”
刘屠户哈哈一笑,道:“你说的还真对。都说咱们柳先生,那是神仙下凡,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在私塾讲书啊,那是上天给咱们清水镇的恩赐。”
王显阳摇了摇头道:“不会不会,柳先生是个盲人,你哪里听过有盲神仙的?”
刘屠户将剔骨刀插在案板上,口沫横飞,朗声道:“那你可有所不知,咱们这位柳先生,那是大神仙,传闻这眼睛盲了,是因为曾经有一条妖龙为祸四方,柳先生一看,这哪里得了,当下飞身前去。”
“那妖龙不认得柳先生,就和柳先生打了起来。柳先生拿出大刀,刷刷几刀,就给那妖龙剁成十七八段。可惜了柳先生一时大意,竟然被那妖龙临死一击,给伤了眼睛。先生在这里教书,据说也是咱们清水镇的溪水好,能给眼睛疗伤。”
说话间,市井人上的人都凑了过来,买菜的六婶,一拍手,道:“我说老刘,你莫不是编出来骗我们的吧。”
刘屠户哼了一声,道:“这可是镇长告诉我的。”
一听镇长说的,其他人都闭上了嘴。镇长的威望还是很高,整个镇子的人,都敬重镇长,可以说,如果柳青阳是他们第二敬重的人,那镇长陈青山就是第一敬重的人。
泼皮徐二哼了一声,道:“刘屠户,那你说,柳先生斩妖龙,用的是刀,是什么刀?莫不是你这把杀猪刀?”
这话一出,四周的人哈哈大笑,刘屠户脸憋得通红,吭哧了几声,强辩道:“就是用我的杀猪刀怎么了?要是柳先生用,你就是拿把火器,也准保输惨了!”
泼皮徐二一拍案子上的猪肉,道:“刘屠儿,你就卖你的肉吧。柳先生是神仙不假,但他可没斩过妖龙。妖龙是什么?那也是龙啊!柳先生那是儒门的大学者,怎么能舞刀弄枪的,你真以为屠龙是杀猪呢?”
刘屠户气的说不出来话,憋了半天,道:“那徐二,你说柳先生在那神仙里面是干什么的?”
徐二嘿嘿一笑,道:“我可是听说,这柳先生乃是是天上仙人中的大先生,专门教仙人家的孩子书本。只是柳先生不小心得罪了几个破皮无赖,没办法,只能跑下凡间来给凡间的孩子教书。”
刘屠户冷笑一声,道:“柳先生是神仙,怎么会怕泼皮无赖?”
徐二道:“人上一百,形形*,那天上的神仙,也不都是什么善男信女。有两个泼皮无赖怎么了?我徐二的梦想,还就是当泼皮神仙!”
刘屠户唾了一口,道:“我呸!就你徐二这个劳孙子样,还想当个神仙?给神仙家扫厕所,人家都不用你。”
徐二眼睛瞪了滚圆,一拍桌子,道:“刘屠儿,你敢这么说老子!”
这徐二是清水镇有名的泼皮不假,但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刘屠户天天杀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哪里会怕徐二,当下抄起剔骨刀,躲在了一根骨头上。
徐二看着那剔骨刀剁进了骨头里,当下吓得头一缩,半晌,转身离开,只是放声威胁道:“刘屠儿,你等着,要不是老子今天不舒服,准叫你好看!”
刘屠户抓起一根带肉的骨头向着徐二扔过去,道:“他奶奶的,再叫我看到你,给你剁碎了喂狗。”
徐二一缩头,骨头没打到,赶忙滋溜一下跑进了小巷子里。
骨头扔在大家上,两条小京巴狗飞快跑了上来,刘屠户大步上前,一脚一个踢飞,捡起了骨头往回走。
刘屠户刚走两步,听到了背后西门老嫂子的骂声:“刘屠儿,你这孙子的,凭甚么踢我家狗!”
刘屠户哼了一声道:“你家这俩瘪狗,要啃俺家的骨头,没剁了,算便宜你了。”
西门老嫂子哪里受得了这气,当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骂道:“刘屠儿,你个生儿子没*的,你欺负我家汉子在外打工,回不来家。真真是欺负人啊!我就这么两个狗儿子,你还踢它们,你个老鳖孙啊!欺负人啊!”
西门老嫂子从来不是个讲理的人,刘屠户也懒得理会,周边的人看惯了这场景,倒也没搭理这老嫂子。
哭了半晌,西门老嫂子自觉无趣,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对着刘屠户放了句狠话:“刘屠儿,你等我家男人回来的!”
刘屠户道:“怎么?你家大哥回来,你要搞个黑状不成?我是踹你家寡妇门了,还是挖你家绝户坟了。”
西门老嫂子骂道:“刘屠儿,你这嘴真真损,你才寡妇,你家才绝户!”说完,气囔囔回了屋里。
临近了下午,清水镇里面也没什么可忙活的了,街巷之中,妇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门户边上,谈着近来的琐事。
要说谁家的谈资最多,那便是东三胡同的巧嫂子。之所以出来这个名字,倒也不是因为巧嫂子姓巧,而是因为一双巧手,据说巧嫂子年轻的时候,是陈水镇最棒的女红。
只是岁数一大,眼睛看不太清了,也就放下了女红营生。这女人一闲下来,就喜欢道东家长,西家短。尤其巧嫂子这样的人,除了女红,还能说会道。
巧嫂子又坐在门口,磕着手里的瓜子,一边嗑,一边对着一旁的刘姐儿道:“听说今儿个,刘屠儿和徐二打起来了,还骂了西门老嫂子。”
刘姐儿喝了一口说,道:“刘屠儿和徐二打起来了,和西门老嫂子有啥关系啊?”
巧嫂子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西门老嫂子常年一个人在家,心里能不痒痒吗?但是一个女人家,也不能出去乱配汉子。这不前两年赶巧儿,徐二跑西门老嫂子家偷东西,结果东西没偷到,自己叫老嫂子给抓炕上去了。”
刘姐儿一拍大腿,道:“我说呢,这西门老嫂子看徐二,眼睛都不对。感情是给伺候好了,一看见徐二,就起秧子了!”
巧嫂子一笑,道:“可不是呗。今天刘屠儿和徐二打起来,顺嘴提了这事儿,就给西门老嫂子气疯了。老嫂子都四十多了,叫人家指着鼻子说偷汉子,那脸咋挂的住。”
刘姐儿冷笑一声,道:“这老嫂子可真有意思,做了好不让人说了。咋的,痛快的不是自个啊?看不出来,老嫂子多刁一个人,咋就跟徐二好上了。也是狐皮大衣没缝上——骚的没边。”
巧嫂子拉着刘姐儿笑成了一团,边笑还边说:“你咋那么多俏皮话!”